君王震怒,但並沒有想象中摔杯砸盞掀翻桌子那般暴虐,藍玨安安靜靜地站在桌前,仿佛歲月靜好,若非謝知微的紅色警報接二連三,甚至褚襄都以為,他平靜無波。
平靜的海麵下,是黑色的巨浪。
良久,他啞聲道:“你起來吧,我不會一時衝動拎著刀去殺曲淩心的。”
然而褚襄沒有動,他說:“君上今日能忍,便是天下之幸。”
“你不必恭維我,如今我隻是個鄉下來的國主,守著自己那饑荒不斷的一畝三分地,碌碌無為,還沒到能談天下的時候。”藍玨的聲音壓抑,像隨時都會裂開的岩層。
天下之重,舉重何能若輕。
褚襄笑,“若他日您得天下,至少,是比曲淩心要強,那就已經堪稱大幸。”
有過一會兒,藍玨說:“陳良是我的人。他拿到大鴻臚秦彧年與曲淩心私下會麵的消息,曲淩心要大鴻臚咬緊不讓我歸國,許了不少好處。”
褚襄:“君上需要一個無法被禮製這種事阻礙的理由。”
藍玨說:“皇帝喜歡星象,又很看重禮樂,能重過禮製的理由,那隻有兵禍了。”
“陳國國主以討伐夜族為由提前歸國,眾所周知南境異族眾多,誰說我們西唐邊境就不能鬨一鬨異族?”褚襄說。
藍玨問他:“可是你哪裡來的異族?”
“君上。”褚襄說,“市場裡有得是。”
藍玨皺眉思考片刻,道:“可。”
之後,褚襄終於忍不住,說道:“君上,曲淩心送的禮物……若是君上信任,請交給臣來保管吧。”
藍玨手指微動:“為何?”
“君上,曲淩心地位不如您,他送的禮物您自然‘不應該’恭恭敬敬保管,何況這是一套‘普通茶具’。但我也知道,您拿來賞玩,那是絕對做不到的,即便是演戲也不可能逾越底線,但外界既然已經有了我是您養的男寵這種言論,那就再好不過,您隨手把這東西賞給了我這個玩物,足以說明您並沒有眼線,也就不知道這瓷器中有您父親的骨灰,至於我將它妥善保管,那就合情合理了。回到西唐,他們鞭長莫及之處,您在妥善安葬即可”
瓷器入手冰涼,再也沒有了活人的溫度,藍玨輕輕擦拭乾淨,將它們收攏回錦盒內,緩緩蓋上了蓋子。
“好。”藍玨說,“你要妥善保存。”
“這是君上的父親,亦是臣之長輩,臣當敬如自己的父親一般,還請君上勿念。”
褚襄收好了錦盒,然後又說:
“君上,不知可否鬥膽,借龍雀一用?”
藍玨微微挑眉:“你要做什麼?”
“殺秦彧年。”
……
遠在西唐國都,藍念一如既往,坐在桌上趾高氣揚,氣得藍王叔咬牙切齒,又不敢輕易動了他。
藍玨的凶名或許還沒傳到帝都貴族的耳朵裡,但是在西唐提起來,國主的少年時代是踩著白骨累累血河遍地走過來的,他在邊境與流寇激戰,剿滅山匪,一夜之間領著二百輕騎,就能血洗上千人的山寨。
但是帝都傳來了新的消息。
藍王叔站在藍念十步開外,陰森森地說:“小崽子,你父親回不來了。”
藍念絲毫不為所動,嘴裡熟練地往外蹦臟話,成功把王叔再次氣跑。
宮裡的內侍一早就偷偷送了紙條,打開一看,西唐國主那一手龍飛鳳舞、說難聽點就是狗爬的字映入眼簾,絲毫做不得假。藍玨的字跡和臉的顏值成絕對的反比,難看得學都學不來。
寫信的人寫得隨意潦草,用詞也是大白話,但是內容卻並不輕鬆。
“……歸國之期不定,皇帝起疑,恐西唐做大,欲留我在京,你萬事自保為先,若有餘力,替為父做件事……”
藍念翹起嘴唇,吹了個口哨。
“老殺胚,你也有讓我幫忙的一天,瞧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