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不多與此同時, 在東唐邊境之外,三千銀鷹彙合完畢, 銀白色的潮水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藍玨特意帶著褚襄看了一圈, 沉默的銀鷹連眼神都堅毅如鐵, 像鍛打得鋒芒畢露,卻收攏於鞘中的絕品寶劍。
藍玨這回不免帶了些炫耀的意味, 他可以驕傲地把這支騎兵展示給褚襄, 當他看到褚襄眼中的讚許時, 心裡油然而生一種喜滋滋的滋味。
半晌,褚襄歎息:“隻可惜君上的神兵, 怕是在我的連累之下, 也得被稱為妖了。”
藍玨輕笑:“妖便妖吧, 比我們過去被稱為‘蠻夷’好,還多點風雅呢。”
就像當初初遇褚河星, 小姑娘雖然口口聲聲喊著妖星,卻實實在在是種讚美,是對混亂無序的世道發出的報複性呐喊;如今天下一亂,黑白顛倒,正統不再是天下道義所在,那麼被斥為妖,未嘗不是誇耀。
“君上, 此時此刻, 帝都也該對我們有最後的行動了, 如今我們已經到達南境,曲淩心的力量再不能直接深入到這裡,但他並不會放棄的。”褚襄說。
藍玨也點頭:“是,占星閣曲淩心,自以為他追隨著天下正統,出手滅妖他最積極了。”
“愚昧的封建君王追隨者。”謝知微總結,“曲淩心,綜合近期所有事件進行分析,此人對皇權的忠誠度應有百分之八十以上,屬於不可轉換陣營者,無利用及策反可能,但是……”
謝知微的遲疑引發了褚襄的好奇:“怎麼隻有百分之八十?”
“呃……”謝知微猶豫半晌,“我是覺得,剩下的是曲淩心對皇帝的個人感情。”
“……你最近是不是又在看某種綠色的?”
謝知微申辯:“憑什麼你和藍玨能談戀愛,曲淩心就得單身?”
褚襄:“……你說的竟然有一定的道理。”
他忽然問藍玨:“我記得,當今皇帝並不是直接由太子之位登基的。”
雖然不知道他為什麼忽然問起陳年舊事,藍玨還是回憶了一下:“是,當時藍家還是天潢貴胄,我也聽父親講過許多,當今皇帝是設計引原太子被廢,好像是……嗯,利用了一個他心愛的江陵名妓,叫做鳳蝶的,當時輔佐皇帝謀劃這一切的就是曲淩心,事成之後,後來才傳聞曲淩心的星象推演天下無雙,沒有他勘不破的天機,但唯一的意外是,那個叫鳳蝶的名妓在奪嫡過程中遇害了。”
褚襄抬眼:“您說,曲淩心是不是故意的呢?”
藍玨一愣,表情變得微妙,卻和謝知微的腦回路高度重合,得出推斷:“難道他妒忌那女人在皇帝心中的地位?”
“君上,曲淩心這個人有心機,也有野心,但是有心不代表有力,他的才華支撐不起他的宏圖,他不懂政治,不通軍事,更不知道如何匡扶社稷、安天下民心;想必最近的這些事下來,您也看得出來;甚至您要說他忠誠於皇權,他卻不像很多真正忠於皇權禮法的老臣子那樣,對長公主乾政的事情大為光火,他甚至不聞不問——隻要,沒有威脅到皇帝的寶座,他什麼都可以不問。”
藍玨冷笑:“隻可惜,皇帝身邊,真正有才乾者已經凋零殆儘,東唐國的景榮翰也已經年過七旬,就算用等的,我都能把他等死。”
“但我們這一回,已經觸動了曲淩心的死線。”褚襄笑道,“他沒有在路上攔下我們,那現在他隻剩下最後一招。”
最後一招,藍玨立刻領悟到了褚襄的意思,眼神變得銳利,他甚至有些猖狂地笑起來:“你說,他會讓皇帝,下勤王詔書?”
“如果曲淩心的真心不在天下,不在社稷,而僅僅隻是為了皇位上那個人安樂無憂,他一定會這麼做的,他不在乎天下亂成什麼鬼樣子,甚至越亂越好,諸侯忙於廝殺,那麼天子的實權無形之中就被增強,甚至這亂世如果一發不可收拾,都能持續幾代人,他和他的皇帝自然也就高枕無憂……沒有人規定站得高,格局就必須大,過去我們或許想錯了,從一開始曲淩心就沒有什麼安天下的抱負,他的眼裡沒有天下。”
“勤王詔書。”藍玨冷笑,話裡話外,甚至帶有躍躍欲試的鋒芒,“就算他真的能說動那個沉迷女色的皇帝,我倒要看看,西唐就在這兒,我藍玨就在這兒,誰敢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