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不知不覺之間, 山火已經被點燃。
第一軍校的招生速度非常快, 很快從全國各地招收了兩千來個青少年,這非常出乎褚襄的預料,他親自到軍校去看過了, 不得不說顧臨之招募的那批報社文員相當厲害,軍校開辦如此順利,很大程度在於顧臨之宣傳得太到位了。
這個商人是真下了血本在唐國,藍玨也沒有含糊, 他給了顧臨之財政部長的職務,相當於把整個國家經濟的大事小情全都交托在他手裡, 縱然是個奸商, 在如今這種文化底蘊濃厚的世界觀之下,心裡也多少還留著點士為知己者死的慷慨, 如今更是處處親力親為, 整個人都消瘦了一大圈,但是一雙眼睛熠熠生輝, 反而顯得年輕了好幾歲。
顧臨之手底下還有幾個畫家,他們畫了一整套宣傳畫, 第一張是藍玨手持銀槍, 於千軍萬馬之中縱橫馳騁的畫麵, 後麵幾張是銀鷹的群像, 一排銀甲白衣、騎著高頭大馬的英俊騎士, 碰上不太矜持的小姑娘, 怕是要眼冒桃心捧心尖叫了, 再往後,褚襄倒是意外了一下——
畫家們畫了赤鳶女將。
褚襄特意去見了作畫人,作畫人是個三十來歲的女子,溫溫柔柔的——隻限於她不拿畫筆的時候,拿上畫筆,藝術家到底是藝術家,整個人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裡。從前這位女子不過是個浣紗女,報社開業的時候,她是從家裡逃出來應征的,還扮做了男裝,但碰巧那天她來的時候,瞧見了赤鳶女兵列隊出行,心中受到了極大的震撼。
赤鳶女兵打扮得極其豔麗,這是褚襄的要求,那群女孩一開始是要剃了長發,做男子裝扮的,但是褚襄沒答應。
“你們本來就是姑娘,為什麼要把自己往男人的樣子打扮?若是誰說女子生來就不行,就次一等,就不該生,那老天一開始要女人出現做什麼?他怎麼不安排男人蹲茅坑裡往外拉孩子?”
姑娘們沒說什麼,默默擦了眼淚,重新梳好頭發,繼續去訓練了,得了空還好心幫銀鷹做衣服,省得那幫撕衣狂魔天天哭著補衣服。不過褚襄那話給藍念聽了去,第二天藍玨訓斥他不許說臟話的時候,藍念梗著脖子就嚷嚷:
“褚先生說話比我還粗俗呢,父王你咋不管?”
無辜被告狀的褚襄被藍玨拖進小黑屋,好好折騰了一番,說是嘴巴不乾淨,需要幫他洗洗。
隔天,褚襄又去了軍校,瞧瞧新生們訓練,這幫新生頭三個月,是高強度軍事化訓練,三個月後,根據個人誌願,分不同兵種進行學習,不光是前線指揮官有專門訓練,褚襄還征募了不少大夫,開設了正經的“軍醫”係。
赤鳶的統帥最近幾天也選出來了,本來褚襄以為,會從年紀最大、最沉穩那幾個女子當中選出,誰知道,褚襄一開始看好的那幾個,想去軍校做講師,一番考核之後,各項也都達到做講師的要求了,於是褚襄也沒攔著人家,再之後,蘇靳最後領過來的,竟然是那個最小的、才十六歲的丫頭。
小姑娘器宇軒昂地往他麵前一站,行了個英氣的唐國軍禮,然後朗聲道:“末將赤鳶營統帥陳虹,拜見先生!方才已經見過了國主,國主賜了兵符令牌,現在特來拜謝先生。”
小小年紀,橫遭不測,經曆過那樣黑暗的歲月,但陳虹的眉宇之間並無太多陰霾,隻稍微顯得比同齡人穩重一些——不過褚襄隨即搖頭笑了笑——他心裡對比的同齡人,是28世紀的高中生,並不是這個世界的十六歲少女,所以瞧見這樣一位眼神明亮如火的小將,褚襄也是十分滿意了。
軍校外頭也有不少人偷偷摸摸想過來看一眼的,門外站崗的士兵也不太阻攔,反正現在這個年頭還沒有照相機之類的玩意兒,褚襄倒不太怕有什麼間諜刺探,正好讓普通人圍觀去,還能吸引更多人知道。陳虹和蘇靳就陪著褚襄一道去了。
他們正走到軍校大門外,瞧見一幫人正在圍著什麼東西看,蘇靳忙上前去,讓人群散開,於是褚襄這才瞧見,地上躺著一個黑漆漆的、小猴子一樣的玩意兒,分明是個小孩。
褚襄急忙走上前,陳虹搶先一步,想要檢查那小孩,但褚襄擺了擺手,示意無礙,直接自己上前,把那孩子從地上抱了起來。
一瞧見小孩乾裂的嘴唇,褚襄便知道什麼情況,忙吩咐了銀鷹去取飲水和食物來,小孩瘦得形銷骨立,但從骨骼來看,已經是十來歲的少年了,他身上也沒什麼蔽體的衣物,褚襄乾脆脫了自己的外袍,把那孩子抱了起來——連褚襄如今這身板,都能輕輕鬆鬆抱起這個小孩,足以見得這孩子該有多麼單薄。
褚襄抱著少年進了處乾淨屋子,蘇靳也弄來了飲水和米粥,少年還在昏迷中,聞到食物香味,半睜著眼睛,已經猴急猴急地撲了過來,扯著褚襄的手腕,咕嘟咕嘟大口吞咽,褚襄怕他喝得太極,按著他的後背不給他那麼多,饞得小孩張開嘴巴,往褚襄手指上啃了一口。
“咦,這還是個食人族呢?”褚襄笑了笑,彈了少年腦門兒一下,吃了東西,這少年終於算是清醒過來了,下意識嘬了一口嘴裡的東西,急忙吐了出來,隻不過隔著臉上黑漆漆的臟東西,都能看到一整張小臉騰地一下紅了個透徹,並且大有止不住、往全身紅過去的趨勢。
褚襄放下飯碗,不甚在意地拿自己袖子擦了擦手指,說道:“你長期不飲不食,現在一碗粥吃了,肯定是覺得不夠,但為了你身體好,還是要忍一忍,過兩個時辰,再吃其他東西,不然胃要撐壞的。”
少年呆愣愣地坐在床上,臉色越來越紅,好半天嗯了一聲,鼻子裡鼓出一個鼻涕泡。
褚襄笑了起來,遞給他一塊毛巾,少年整個把臉藏了進去,也藏不住紅透的耳朵。
“你叫什麼?從哪兒來的?”
半晌,少年吭哧吭哧地回答:“我……我叫盧淵,淵博的淵。”
“名字倒是不錯。”褚襄看了看這個孩子,比起褚河星原名二妮,這孩子名字不算太文采出眾吧,但終歸有名有姓,叫得響亮,怎麼看也不該是這麼狼狽,不由得問他,“你可是家中遇到了什麼變故?”
“我家本是陳國做絲綢生意的商人,一次跑商路上,遇上不知哪兩夥人打仗……就,就……都死了,跑了我一個出來,被拉去礦山做了礦工。”盧淵說,“到處都打仗,礦山日夜趕工,也供不上前線需求,每天發的食物就越來越少,我年紀小,搶不到多少,就想著,怎麼都是個死,不如……”他抬起頭,不太確定地問,“我這是到了唐國都城了吧?”
褚襄歎了口氣,也不嫌臟,輕輕摸了摸他亂糟糟的頭發,回答:“嗯,你到了。”
他的眼睛登時變得亮晶晶的,歪著頭問:“你……你這麼好看,肯定就是他們說的神仙哥哥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