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襄低低地歎息了一聲:“我也不想看他聯姻的。”
於是四下默然,尤其是盧淵,瞧著褚襄蒼白的臉色,自己已經紅了眼圈。
不過謝知微明白,這幫人誤會了,褚襄會惆悵,並非出於“名分”一類的考量,他在為那位陳國公主惋惜。
在他與藍玨相遇的時候,他們曾經雄心勃勃地談道,願將來所有二八少女都能得遇良人——但藍玨,絕非良人。那名陳國公主再國色天香,她與藍玨之間也不會有任何浪漫故事,受限於如今這個時代,那名花一般的女孩怕是從此要在深宮裡獨自枯萎,若是這女孩自己是如陳虹、柳鶯一般開明的新時代女性,那還好說許多,若是來一個謹守“婦道”、“禮製”的女子,豈不是日日要在深宮以淚洗麵。
殊不知,婚姻自由是人類文明用了成百上千年才取得的巨大進步,在這個時代,確實一時半刻難以做到。
“可我……又的確山窮水儘了。”褚襄再次歎了一聲,“任何方法都不能解燃眉之急,唯有陳國主動撤兵,給君上放出缺口來,才能有機會。楚衛國一國的大軍,不足以形成壓倒性包圍。”
戰局已經容不得半分的耽擱,陳國的使臣便等在唐國大營裡,實際上,他表現得十分沉穩,卻難以掩飾心虛——陳國忽然轉變政策,不過是因為突然後方失守,一股晉國的軍隊突然出現,壓在陳國已經空虛的邊境之上,若是陳國大軍再不回防,晉國怕是就要趁虛而入。
但放棄眼前的局麵,又可能引起楚衛與唐國的一並反撲,楚衛雖然眼下和陳國一起圍攻唐國,但誰知不是個見風使舵、準備撿便宜的?唯有抓牢危機之中的唐國,才是最好的選擇。
都說唐國國主是個情種,一心愛慕同為男子的國師,有些民間謠傳還說,國主甚至想要修改法律,允許同性婚姻,然後冊封這位國師做王妃。若是那藍國主鐵了心為愛癡狂,連死都不怕,那陳國便真是進退兩難,好在藍國主如今被困城中,此處掌事的是那國師,使臣隻能祈禱,這名傳說裡受到寵愛的國師是個頭腦清楚的,不會因為個人情感影響國家大計。
褚襄也的確看得明白,他不喜古代政治聯姻的陋習,但他卻得想辦法讓藍玨活著度過此次危機,才有以後的日子可以繼續拿來推動時代進步,若是藍玨因為他的一點點道德潔癖而命隕此戰,那麼一切剛剛起步的事物都不會再有蓬勃生長的機會。
於是他當即果斷決定:“好,我便代國主做這個主,便去告訴陳國來使,我唐國國主願意迎娶陳國公主為妃,隻是如今國主被困城中,不能親自迎親,便由我代勞,還往陳國國主海涵才是。”
他一說完,連朱九在內,都已經紅了眼眶,跪在他麵前聲音哽咽。
還在思考戰局的褚襄一愣,完全不知道這發生了什麼。便聽到朱九聲音哽咽,道:“先生深明大義,竟然退讓到如此地步,屬下……”
……褚襄沉默片刻……心道是你們腦補了些什麼奇奇怪怪的東西???
……
戰時聯姻,雙方都極為迅速,褚襄迅速寫了國書,拿國主金印蓋了章,這邊算訂過婚了,甚至不需要婚姻當事人同意,被圍困城中的藍玨聽到這消息時,唐國去接親的車隊怕是都要回到唐國大營了。
陳國也實在手腳快,那陳國公主好像就等在戰場邊兒似的,說送來便送了來,褚襄親自帶人去接了親,南境這邊的婚俗不少,儀式性的場合也多,但礙於戰事吃緊,竟然直接把公主穿了喜服就塞進了馬車,什麼流程都給省了。
南境這邊,女子結婚時穿正紅色的衣裳,下著玄色長裙,頭上要帶珠翠與華冠,垂掛金珠與珍珠串的遮麵簾子,按照女子地位來決定珠串的數量,公主出嫁,她頭上實實在在掛滿金珠珍珠,想來十分沉重,瞧得褚襄脖子疼。
男方的婚服並不是紅色,男方穿綠的,雖然星際時代大家習慣“紅配綠賽狗屁”這類渾話,但這禮服華麗莊重,紅綠搭配竟然一點都不俗氣,反倒紅花綠葉相得益彰,隻是藍玨這禮服是讓褚襄端著的,沒人穿罷了。
傳遞消息的影衛將事情經過說與藍玨,正巧,陳國的軍隊開始依照約定,悄然撤退,連續多日血戰的戰士們都悄悄鬆了口氣,哪怕是銀鷹,也守不住這高強度不眠不休的作戰。
唯獨藍玨,他現在沒什麼表情,站在城頭,手握他的龍雀刀,用力得指節都泛白了。
“國主,您……”
藍玨冷笑一聲,眼底真真切切充滿暴虐的氣息,渾身洶湧的低氣壓令靠近他的銀鷹不寒而栗。
“好啊,竟然都張羅著給我娶王妃了。”
銀鷹低聲道:“先生也是權宜之計,您……”
“權宜之計?”藍玨咬牙道,“好,好極了!”
他不是不知道情況的危機,他的理智也的確告訴他,褚襄如此做法,是為了保他性命,但藍玨就是無法控製自己心裡升騰而起的黑色旋渦,怒火讓他握刀的手都在顫抖了。
有那麼一瞬間他懷疑——你連我與旁人成親都渾不在意,你心裡到底拿我當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