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好。”
柳墨緩步走過來,笑容客氣。
客氣到陌生,又遙遠,距離感十足。
客氣、陌生和距離感即刻醞釀,開啟出被封存的記憶。
記憶不受控,帶了些許惡劣,如惡作劇般,讓慕與瀟在光亮下不得安生。
腦海裡出現一雙夜色下的醉眼,彼時那雙眼睛還算與她相熟,於不清醒中融了一點若有似無的情意在裡頭。
情意很不算濃,淡薄得考驗視力,但是,有讓人上當的本事。
她曾經無數次沉浸過的那雙眼睛,此刻,如此平靜地拂過她,比春風還要輕。
她們對視,得體地握手。
慕與瀟多少長了些本事,這樣的場合不會露怯,微笑著將柳墨暗暗打量。
柳墨盤著個看上去不算簡單的發髻,頭上簪了根素淨的碧玉簪。
一身新中式素紋長裙,皓腕上戴截半山半水的鐲子。
凝眸淺笑間,像丹青裡走出的人物。
慕與瀟習慣性低頭回避,目光跌在她們交握的手上。
柳墨在各平台的視頻中常有特寫鏡頭,拍她執筆揮毫的過程,每每於諸多評論評論之中,總有人免不了要誇誇她的手。
說手是漂亮的,秀氣的,與她的臉相配的。
這年頭優秀女性不缺追隨者,柳墨有很多女粉,老婆粉。
慕與瀟全知道。
她一走神,手上無意多了幾分力氣,攥緊之後,發現自己可以略過柳墨輕薄的皮膚,感受到她的骨節。
失禮倒是其次。
隻可惜她不是什麼摸骨大師,能趁機多摸兩下,扯點機緣命運。
慕與瀟自嘲,鬆開手,拋開繁多思緒,挽救自己於這場重逢。
也沒救出自己太多,觸感揮之不去,跟條小蛇一樣,盤繞在她手上。
有限的承受力在這時搖搖欲墜,令她焦躁不安。
於是她趁柳墨與同事說話的時候,將視線挪開了。
她開始觀察環境。
這裡無疑是個好地方,適合柳墨這樣的藝術家居住,也隻適合某些追求情懷和特殊環境的藝術家。
城市裡習慣了喧囂的人過來容易耐不住,太靜。
春色漸濃,院子裡玉蘭亭亭,樹上風雅地綁著些素錦綢布。
可以看到綢布上都用墨水寫著字,篆隸行草都有,迎風招展。
最醒目的一條,用大篆獨獨寫了一個“墨”字。
如同麵戰旗,告知她,這兒是柳墨的領地。
不要鬆懈,不要再輸得一敗塗地。
寒暄過後不久,兩幫人還沒提到正事,風又頓時刮起來,天色逐漸暗沉。
墨雲滾滾,風雨欲來。
慕與瀟心中感慨,這兒的天氣變化跟她今天的心情一樣,都有點莫名其妙。
“進去說吧。”
柳墨轉身帶了路。
等人都入座,柳墨儼然主人做派,親自泡起茶。
瞧著一道道工序繁瑣,很不必要,拿瓶礦泉水比這個解渴。
偏偏她耐心得很,不疾不徐。
陳年舊事就隨著熱湯與茶香漂浮起來。
慕與瀟心想,柳墨還是這麼喜歡喝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