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盛清越那樣怕他,也真讓他心生不滿。膽小如鼠,不爭氣的東西。
江桓又聯想到他遠方的叔伯曾經養在後院裡的臠寵,是個長得很清秀乖巧的少年,十六七歲,皮膚很白,仿佛柔弱不能自理。
他見了一次就作嘔。
叔伯哈哈大笑,拍拍他的肩膀說自己不過是圖個新鮮。
江桓依然覺得惡心,但是想到若那個人是盛清越,好像又沒有那麼惡心。
他煩得很,不肯繼續在宮裡待著,隨便尋了個借口離開。
盛清越怕就怕他,討厭就討厭他,反正他不喜歡他。
今後也不可能和盛家有多好的關係。
若表哥順利登基,盛家這個同太子黨作對的家族遲早要覆滅,屆時盛清越最好自求多福,得虧他是男子,日後盛家真落得個抄家流放的下場,他也不用被充入教司坊,受人折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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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遲遲未歸。
前朝遺孤在襄陽一帶起事,殺害了不少人命。太子領了三千精兵,花了好些天才將前朝餘孽斬儘殺絕。事情辦完,離過年不到兩天。
盛皎月趁著太子不在東宮,回了一趟盛家。
盛暄恰巧有事要同兒子交代,“你小時候有樁親事。”
盛皎月怔了怔,“我的?”
不是她哥哥的嗎?
盛暄定定盯著她的眼睛,語氣略有些沉,“嗯。你還沒出生就定好的婚事。”
恩師的兒子同盛暄是至交好友,少時同窗,哪怕到今日也未曾斷了聯絡,每年都有往來。
當年兩人的妻子差不多的月份懷有身孕,若都是兒子或都是女兒,婚事便算了,若是異性,便定下婚約,結為親家。
當時盛家和程家就寫了婚書,交換了信物。
程家的兒子,現在也有十八。
前不久已經啟程入京,特意帶著信物來盛家拜訪,順便同他自小定下婚事的未婚妻見上一麵。
盛家已經推脫過很多次,再推下去,程家人就該起疑心了。
盛皎月得知這事相當詫異,她張了張嘴,“那現在怎麼辦?”
她又說:“不如還是將婚事退了吧。”
上輩子也有個自稱是她未婚夫的男人鬨到了新帝跟前,隻不過她當時以為是那人在胡說,她自己都沒信。
盛暄瞪了她一眼,“婚事退不得。”
程家這麼多年未做任何出格的事情,再者程家的老太爺又是受人敬重的長輩,桃李遍布天下,家底深厚,若是悔婚,對盛家隻有壞處沒有好處。
但隱瞞也瞞不下去。
盛暄說:“你明日抽空去赴約,同他見上一麵,為父隨後就能將他打發走。”
盛皎月眨眨眼,似懂非懂,“我怎麼去見他?”
“換回女裝,戴上麵紗。小心點不會叫人發現。”
盛皎月心情沉重,細細思量還是擔驚受怕,京城說大不大,兜個圈子就能撞見熟人,萬一被人發現,他們家就是欺君重罪。
她咬唇,“父親,不然就說我病了吧。”
這些年都是這種說辭,胞妹天生體弱,在彆院靜心養病。
盛皎月沒能說動她父親改變主意,第二天不得已換上女裝去春宴樓赴約。
雲煙將她櫃子裡那些她從未穿過的女裝找出來,漂亮的衣裙挨個擺在她麵前,讓她挑選。
雲煙好像比她還高興,“姑娘,你穿白色好看,穿紅色也好看。”
盛皎月很久沒穿過女裝,最終挑了件湖藍色煙羅綺雲裙,裡麵是件月白色蝴蝶紋繡束衣,小衣有點小,抹襯的胸前飽滿,鏡花菱紗披帛懶懶搭在肩側。
少女身姿娉婷,體態輕盈柔美,腰細胸大,膚白貌美。
濃墨展開的長發,被玉簪挽起。脖頸纖細修長,微仰著的弧度甚是美麗,猶如高貴天鵝仰頸,皮膚薄的如同一層蟬翼,雪白脆弱。
發髻裡插了支雲鬢金步搖,鑲嵌著難得可見墨綠寶石。耳墜甚是精美,碰出伶仃的響。
雲煙看著銅鏡裡貌若天仙的少女,捂著胸口深呼吸:“小姐真是我見過最漂亮的人。”
京城第一美人,也沒她家小姐好看。
盛皎月望著鏡子裡的自己竟然覺得陌生。鏡中少女如清水芙蕖,天然去雕飾,峨眉婉轉,眼尾劃過淡淡的嬌媚。
是挺好看的。
她讓雲煙拿來麵紗,仔細戴好麵紗,出門後又將邁出去的腳步收了回來,“有帷帽嗎?”
“姑娘,有的。”
“我戴上帷帽再遮遮。”
萬事小心為好。
謹慎使得萬年船。
馬車停在後門,盛皎月趁著人少才敢爬上馬車,她以為沒人發現,但是不巧撞上盛清寧回府。
盛清寧瞥見那道窈窕身姿匆匆上了馬車,身段極好,他在家中並未見過此人。
盛清寧問:“那是誰?”
家中小廝也不清楚,說不知道。
盛清寧心想可能又是他好色的二伯偷偷帶回來的外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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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宴樓是正經酒樓,相傳是長公主私下開設的酒樓,有了這層關係,達官貴人喝酒辦事都喜歡去這裡。
盛皎月的馬車在春宴樓門口被馬匹衝撞,馬兒受到驚嚇,差點將臨下馬車的少女扔出去,她的雙手緊緊握住椅背才沒被摔下去,帷帽卻不知道掉到何處。
下了馬車,盛皎月仔細檢查過她的麵紗,確保相安無事,緩緩抬頭,泰然自若邁開步子往裡走。
一陣微風拂過。
白色麵紗隨風晃動,少女露出下半張臉,匆匆一瞥,也足以猜出是何等國色天香。
盛皎月壓低存在感,低調上樓。
行經樓梯口,側眸看見二樓的某間廂房外守著肅殺的親衛,手指驟然發緊。
太子回京了?此刻竟然也在春宴樓?
盛皎月腳底發麻,幾乎想轉身就跑回去。但她已經讓太子的親衛瞧見,若是轉頭離開,反倒更叫人懷疑。
她硬著頭皮繼續往前走,包廂的房門開了半扇,她遙遙聽見太子熟悉低啞的聲音。
衛璟和裴琅在喝茶,裴琅不打算離開京城,隨便頂替了某個親衛的身份留了下來。
裴琅眼神極好,一瞬也能看見匆匆而逃的身影,是方才差點被從馬車裡摔下來的姑娘。
他和太子也是無意間瞧見酒樓門口馬車相撞的畫麵。
帷帽掉了,驚慌失措。
裴琅笑了聲,同太子說:“我怎麼覺得,剛才那個姑娘和盛清越長得有幾分相似?”
衛璟這趟殺了很多人,身上的血腥氣揮之不去,骨骼看著好似都更硬了幾分,不怒自威,他麵色淡淡:“沒看見臉。”
衛璟勾唇笑了聲,低聲繼續:“但這纖弱驚慌的可憐樣確實怪像的。”
裴琅覺得太子說得對,他心想,一會兒得把人捉過來看看。
小將軍習慣了形骸放浪,有興致的事情是非做不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