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鬼臨身撤去,秦昆身上源源不斷蒸出白煙,他靜靜地望著天岐督無的屍體。
結束了?
好像還沒有。
天岐督無的生命力頑強的發指,被扯成兩半的屍體間,無數因果線相連,甚至有將屍體合攏的趨勢。
這樣都死不了嗎……
秦昆咂舌,並沒有準備去補刀。
他能感覺到天岐督無三盞陽燈微弱,這種狀態,死不了,恐怕也活不旺。
好像……真的結束了。
秦昆坐倒在地。
冥王要塞消失,周圍出現白神石像和弱水獄,白神石像和弱水獄消失,他們來到一片沙漠,沙漠繼而消失,萬千世界點點崩碎化為齏粉,周圍出現了神廟。
空間在倒退,終於退回了白神神廟。
火盆幽暗,王座上的青年還在興奮中,見到秦昆後表情微微怔住,見到一分為二的白神,表情更是一言難儘。
他無數次想超越的人,此時此刻就躺在腳下,他不知為何,生不出任何高興之色。
青年的眼神有些迷茫,有些不舍,有些憐憫,有許多說不清道不明的神色,眼神越來越複雜。
哪怕他想象過自己坐上這個王座多麼意氣風發,但現在看見白屠的下場,表情仍舊沉重。
這個魔徒真的擊敗了父親……
青年望向秦昆時,所有的複雜之色褪去,變得哀傷。
白袍鬼,封心鬼王、張布,四隻陰差默默地站在旁邊,此時心中不知在想什麼。
陽間上師的鬥法,確實超乎他們的想象。
難怪上古之時,天地人三界自治。
最初的最初,天帝、人皇並立,閻王掌管輪回,每界皆有大能存在,坐鎮一方。
封心鬼王鬆了口氣,是主子贏了,這就夠了。他追隨秦昆後,失去了魘州大權,但得到了自由身,這種代價很值,他願意跟著秦昆,秦昆沒事,他亦渾身輕鬆。
張布卻在思考。
他擅長思考,喜歡複盤,也許是個人愛好罷了。
回憶起秦昆和白毛蠻子的戰鬥,張布覺得主子冷靜的可怕,明明占據劣勢,卻一舉翻盤,那豁出命的挑釁,從客觀來看根本不是發狂的表現,而是算計!
主子早就準備好了人皮傀儡和反死術,等著白屠爆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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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布越想越覺得秦昆深不可測,那種情況下,無論是秦昆早就準備好的算計,還是在關鍵節點的本能反應,都代表著秦昆這方麵的天賦卓越非凡,前半階段白屠綿綿不絕的攻勢並沒有強大的爆發力,反死術作用根本不大。
秦昆之所以那麼拚命,也是為了留著人皮傀儡保命,期待必殺一擊。
嘖嘖嘖……
張布輕輕一笑,果然不愧是自己追隨的靈官。隻是……
張布又將視線挪到旁邊的狐狸身上。
似乎剛剛戰鬥中,白毛蠻子錯愕的一刹那,才讓主子抓住機會的,那一刹那的錯愕,就是白毛蠻子看這隻狐狸的時候。
為什麼?
張布想不明白,戰鬥那麼危險,白毛蠻子這種本領,不應該會受到一隻狐狸的乾擾啊……
隻是下一刻,那狐狸看了張布一眼,張布久久未曾跳動的心臟,咚咚地跳了兩下。
那是陽間的梅雨時節,他一介書生,要趕路參加秋試。
路上,遇到了強盜玷汙一位農村少女。
當時衣衫很薄,天氣很冷,血液從頭到腳涼透,他就在路邊看著惡行發生,一動不敢動。
那位少女很漂亮,但當時那雙眼睛的絕望和憤恨,他一輩子都忘不了。
他沒看過女人**,那天是第一次見,隻不過他沒有一點興奮,反而很害怕,強盜沒空管他,他逃了。
逃過了那一劫,卻忘不了那一眼。
後來,秋試結束,沒中,張布魂不守舍,返回的時候又路過村子,才聽說那個少女死了。
張布現在還記得那一眼,那一眼當年有多絕望,現在就有多嫵媚。
玉體橫陳的農村少女,衣衫不整,嬌弱地倒在路邊,一雙勾人的眸子,靜靜地盯著張布。
張布失神。
腦袋後,薑彆咧嘴:“幻境?張布,你中術了?”
“沒有大礙。”張布靜靜說道。
“這路真像我們寨子附近的啊。”薑彆嘖嘖感慨。
張布麵目陰沉,語氣卻很輕鬆:“是嗎?”
“當然!”薑彆有些得意,“當年我們寨子附近村裡,有個可漂亮的妞,哈哈哈哈哈……你猜我把她怎麼了?”
笑聲從腦後傳來,很刺耳。
張布咬著牙齒,輕輕一笑:“當然是糟蹋了!”
“猜對了!哈哈哈哈,不過那小妞自殺了。嘖嘖嘖嘖……我還有些遺憾。”
“嗬嗬,快活都快活了,遺憾什麼。”
“不是遺憾這小妞,是其他的事。”薑彆齜牙道,“我死的前幾天,在路上碰見一個書生,我清楚記得,在我糟蹋那小妞的時候他也在場。幾個月不見,又見到他,他也認出了我,約我去一邊談談。那時我以為他要拿報官威脅我,誰想到那書生真的陰毒,直接動了刀子!”
說到這裡,薑彆戾氣滋生,鬼王之氣繼而迸射:“張布,你可能想象不到被人綁在一個破廟,開始折磨,最後被活生生的破顱,抓碎腦瓤的痛苦!”
張布淡淡回道:“嗯……應該很痛苦,我確實想象不到。”
“所以,我在陰曹待了那麼多年,就為了找到那個書生的下落!我一定要讓他嘗嘗生不如死的滋味!”
張布嗬嗬一笑:“你從沒給我說過這些。”
薑彆也笑的陰沉:“每個人都該有自己的秘密,當時在魘州,我聽到你喜歡吃書生鬼魂,便來與你合作。即便寄生在你身上,我也得找到那人的下落!他的臉我一輩子都忘不了!”
此時此刻,張布不經意地摸了摸自己的腐臉,他的笑容薑彆是看不到的。
所以,張布淡淡道:“你會找到他的。”
“哈哈哈哈……我現在乃鬼王之軀,找到他後也不能動手,還得靠你殺了他!反正你死後啖鬼,沒了晉級鬼王的可能,不過你放心,我的力量,就是你的!”
張布的笑容戛然而止。
幻境也隨之破碎。
還是神廟,還是那隻狐狸,張布長舒一口氣,消失在原地,封心鬼王意味深長地看了看張布消失的位置,也消失不見。
秦昆休息過來了,此刻起身,地上的白屠還半死不活地躺著。
“昆侖魔……”
裂成兩半的人還能說話,讓秦昆詫然。
不過,秦昆把他扶了起來。
“有遺言要說嗎?”
“你如果不準備殺我,我死不了。”白屠屍體開始慢慢愈合。
秦昆笑而不語。
神座上,青年忽然聽見這話,眼中的哀傷消失不見。
他震驚地看著秦昆,似乎沒想到父親變成這樣還是能活!
這……這是什麼恐怖的生命力啊!
白屠看了秦昆一眼,又看了看神座上的青年,沉默不語。
秦昆一字一頓:“很傷心嗎?自己重傷難愈,兒子卻想著穩固地位,不顧你死活。”
白屠轉過頭去,慘然笑道:“弱肉強食,勝者為尊。我不怪他。”
無數因果絲,將白屠兩半身體愈合,他知道,如果秦昆不準備殺他,他真的死不了,但他也知道自己的命就掌握在秦昆手裡。
但是……以他的性格,沒辦法彎腰乞活!
“他不是你兒子。”
秦昆終於吐出了一句非常有殺傷力的話,此時此刻,愈合的白屠又裂開了。
不……
不是……我兒子?!
當有一天,自己傾注了二十多年的心血,有人告訴他兒子不是親生的,這種衝擊力,無法想象。
“昆侖魔!!!”
爆喝,白屠起身,拎住秦昆衣領,眼睛凶光畢露,似要殺人!
秦昆抬手,手掌張開,一個骨灰壇的紋身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