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橘被嚇了一大跳,哆哆嗦嗦的問:“什……什麼東西?”
安婉剛想上前,就被談寂又擋了一下,屬於她的黑影尚未成型,便已被命線絞殺。
“規則,”談寂邊縛住屬於自己的黑影邊答,“祁冽昏過去之後,這個局,應該就完全屬於顧流光了。”
規則是入局者所產生的欲望,但幾人早已放下了曾經追逐著自己的過往,故而所成的黑影,也不會太強。
昏迷中的祁冽被塞進了角落裡,四人與斷崖邊緣而立,禾月則獨自站在更高一些的地方,遠遠的凝望著骨階之上的顧流光。
青年的背影勁瘦挺拔,縱使腳下時有搖晃,也從未停下堅定的步伐。
“我們就這麼看著嗎?”安婉低聲問,“能不能去幫幫他?”
柯楓輕搖了一下頭說:“幫不了,骨階應該隻承得住一個魂識的重量,何況我們觸不到規則,去了也是添亂。”
白橘奇怪的問:“我們都在虛相裡重破過一次自己的局了,屬於自己的規則,不應該都像是剛剛那三個一樣,紙糊的,一捅就破嗎?”
“我們三個的是,”談寂理了一下手腕上的命線,朝柯楓身邊退了半步,略弓著身子,做出了抵禦攻擊般的姿勢,“但他倆卻有些不同。”
血紅的日光之下,屬於柯楓的影子,一點點脫離了原本的位置,從焦土與白骨之上,晃晃悠悠的站了起來。
“!”
斬馬刀攜著黑霧,與高大的暗影一同,斬開了風中的熱浪。
柯楓側身讓了一下,給躍至身前的談寂騰出了一些空間。
“你退到後麵去,”談寂頭也不回的說,“我能解決它。”
“那怎麼行?”柯楓朝更高的岩石上錨出了命線,攬著談寂躲開麵前的攻擊,“怎麼能看著自己的影子打自己的男朋友?”
談寂借著這個閃身的姿勢,揚起命線試圖縛住對方,那暗影卻比想象中聰明得多,甚至預判了他的動作。
白橘拉著安婉退到了角落裡,小聲嘀咕:“為什麼柯神的影子會這麼強?他當年破局不是據說非常輕易嗎?”
安婉雖身手不如幾人,理論知識卻十分紮實,猜測道:“也許他心裡,依舊對當年成局的那件事情,保持著無法抵抗的欲望。”
“啊?”白橘貓貓問號。
柯楓雖無法觸摸命線和規則,一手抓鉤槍卻使得出神入化,攬著談寂避開了好幾次攻擊,還能分心去聽安婉和白橘的對話。
當年在武庫中,他想要保護0號小少爺,想要救下另一個空間中的所有人,哪怕以身為界。
如今血契仍在,他心亦然。
更何況當年的小少爺如今已長大,成了於他而言,更為重要的人。
他可以輕易破局,卻無法抵抗對談寂的渴望。
顧流光對禾月也是一樣。
***
白骨堆砌的階台極長,蜿蜒於最高的巨岩之上,一段隱於山體,一段嵌於岩壁,半陰半陽。
顧流光緩步行至陽麵,才剛探出身子,紅日下的暗影,便急不可耐的掙脫了地麵。
他像是早有察覺,也心知不敵對方,並未出手與之纏抖,側身避開一擊後,便猛得加快速度,朝高台上跑去。
暗影緊追不舍,骨階搖搖晃晃。
快到了,通往頂峰的路,不過百階。
那暗影卻是有思維一般的,不斷阻攔著他的腳步。
“不是說舍不得他嗎?就這麼頭也不回的走了?”它笑著開口,聲音竟同顧流光一模一樣。
顧流光掙開了對方的束縛,沒跑兩步,便再一次被纏住。
“你就不怕自己再也醒不過來了?”他問,“或者他不想等了,愛上了彆的人?”
“你就那麼自信嗎?”
“你覺得自己有多大的魅力,除了這張臉,他還能喜歡你哪裡?”
“你不過是個莽夫而已,哪裡稱得上King?”
……
責問鋪天蓋地而來,顧流光輕閉上了一下眼,呼吸微抖,一時間竟有些掙不開欲望的束縛。
他舍不得,放不下,不敢承諾,也並不自信。
他想回頭。
暗影是規則,而這裡的規則,其實便是另一個自己。
那些問題,也曾無數次,出現在,他自己心中。
“流光,”世界突然安靜了下來,一個溫潤的聲音輕聲說道,“彆回頭。”
顧流光不可置信的睜開雙眼,追逐著他的暗影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身邊一個清瘦熟悉的輪廓。
也是暗影,卻是屬於禾月的。
“你是怎麼……你!”
纖瘦的暗影身後連著十道細細密密的傀儡絲線,牽得極遠,繞過巨岩,看不到儘頭。
但顧流光知道,絲線的儘頭,是禾月生生剝離了屬於自己的欲望之影,操控其為他驅開心魔,送了他最後一程。
“很疼吧?”
很疼,就像是強行撕開了自己的魂識。
絲線輕顫著,但被操控的暗影卻說:“沒關係,為了你很值得,你……快走吧。”
“陪我一起上去,好嗎?”
由於天賦卓越,顧流光作為弈者的十幾年裡,觸摸,攻擊,殺死過數不清的規則。
卻從未想象過,有一天,會主動牽起規則暗影的手,和對方並肩走在命運的抉擇點上。
隻因暗影來自禾月,是對方魂識的一部分。
百來步骨階走得再慢也終歸到頭,高台之上,顧流光無言的看著對方,星眸被不舍填滿。
倒是禾月笑著說:“去吧,流光,去那高台上,握住命線的線。”
“無論多久,我都等你,非你不可。”
“我喜歡你的每一點,因為它們都是你。”
“並不是因為你長得好看,也不是因為你能照顧和保護我。”
“你勇敢,堅定,善良,你並不魯莽……”
“流光,我為你加冕為王。”
高台之上的金霧傾瀉而出,不過轉瞬,便籠住了腳下的巨岩。
落到地上時,岩漿退卻,亡靈不再掙紮,白骨之上,竟開出了纖弱的花。
乾裂的泥土開始愈合,風不再灼熱,血色的天空也逐漸蔚藍。
奪局者乾乾淨淨,光風霽月,命運之神願意赦免他。
顧流光抬手,高台之上的懸命之線主動沒入了手腕之中,卻未急於破局。
而是輕吻了一下,那道纖瘦的輪廓。
等我。
第一百零六章·中暑
金塵散儘,世界轟然坍塌。
巨岩碎裂成無數石塊,由下至上,以極快的速度向深淵中瓦解。
欲望與陰謀被深埋於穀底,陸離的光陰閃爍後又熄滅。
傀儡絲線的儘頭,禾月在劇痛中脫力鬆開了雙手,屬於自己的某一部分魂識,才堪堪追著懸命之線的連接,回到了現世之中。
“嘣——”
他於公司後院傳來的爆炸聲中驚醒,顧不得身體的疼痛,立刻翻身去看躺在雙人床另一側的戀人。
“流光?!”
對方沒有回答,隻是輕抬起手臂,虛握了一下他的搭在自己肩上的手。
房間裡沒有開燈,禾月低頭看去,顧流光的睡衣依舊習慣性的卷到手肘,內側皮膚上的朱紅符文全部浮現了出來,於黑暗之中,盈盈發亮。
他反手握住了對方,才看到手腕上,有一縷極短的金線,沿著符文的方向,以緩慢到肉眼難以察覺的速度,朝心臟的方向生長。
命線的修複,應是從他破局的那一刻,便開始了。
禾月靜靜的守了他一會,直到顧流光不再做出任何回應,才起身朝門外跑去。
他本意是去醫療區找值班醫生,檢查一下對方的身體情況,卻不曾想,員工宿舍區的走廊上已經堆滿了人。
兩名推著搶救床的醫生見他開了門,便不由分說的朝套間臥室裡跑去,禾月茫然的站在門外,聽著遠處單間宿舍的走廊裡,傳過來的急促拍門聲。
“談寂!開門!”
柯楓原本的黑色睡衣依舊完好的穿在身上,身上也並沒有出現太多的傷口,胸前卻被濺上了好幾道血跡,一頭微卷的黑發被汗浸得透濕,雙目熬的血紅,依舊不知疲倦的拍著談寂房間的門。
公司的安保措施做得極好,電子門鎖無法從外部暴力打開,門裡靜悄悄的,沒有任何回答。
最後是安婉用權限打開了備用鑰匙庫,又光著腳從五樓狂奔下來,房門才得以打開。
單間宿舍裡黑漆漆的,柯楓第一個衝進去,看到了倒在床邊的談寂。
在局中,柯楓的暗影剛出現時,他便看出,小少爺並不打算絞殺對方。
大抵是因為放不下的欲望,也是魂識的一部分,談寂舍不得傷了柯楓。
在顧流光破局的那一瞬,即將消散的暗影忽地暴起,而談寂就像早已預料好的那般,甩出命線,用身體替他擋了最後一擊。
從被祁冽拉入局中到現在,他的小少爺沒有喝過一口水,吃過一點東西。
透支的體能消耗和劇烈的運動,以及炎熱的環境,使得談寂剛出局便撐不住昏迷了過去。
他應該是打算自己起身出門的,才會倒在床邊,血跡在身下的地毯上暈開了一片。
緊隨其後的醫生拍開了房間的燈,將談寂轉移到了搶救床上,他從肩膀到背部,被暗影手持的斬馬刀砍出了極深的一道傷口,皮肉外翻,鮮血淋漓,但也並不會致命。
反倒真正令醫生緊張的,是他此時的身體狀況。
“重度中暑,快,給予降溫!”
搶救床上昏迷中的談寂皮膚赤紅,乾燥滾燙,垂在身側的手指不住的痙攣著,柯楓不得不強行將其握住,以便醫生迅速打開靜脈通道。
深夜的走廊被焦急所填滿,兩張搶救床一前一後推入電梯中,柯楓一路推著床,完全不顧自己已然二十多個小時沒有休息。
……
醫療區的燈亮了一整夜,直到天微亮時,來換班的醫生才將談寂送入了普通病房。
而並未受傷的顧流光被推入了特殊觀察間裡,由禾月全程陪護。
安婉洗了把臉,打算將情況通知給風鳴和傅予青,在樓梯間險些撞上通宵完打遊戲回來的可可,乾脆使喚其點了好幾分早飯外賣。
白橘自出局之後便不知所蹤,直到外賣送來時才出現,手裡還拎著一個人。
“嚇!”精力旺盛的可可正炫著早飯,被白橘的新造型嚇了一跳,“這誰啊?!”
“祁冽……”安婉啞著嗓子問道,“你怎麼把他弄成這樣了?”
白橘無辜的回答說:“不是我弄的,他一出局那儀器就自爆了,這小子還掙紮著想跑,差點掉護城河裡,還是我把他給拽上來的,你也知道我超怕水的。”
原本還在裝死的祁冽沒忍住翻了個白眼,他寧可被衝到海裡去,也不想被這群人抓住。
說罷白橘便將對方扔進了單人沙發裡,等著風鳴回來定奪,可可端著碗牛肉麵邊吃邊研究。
麵前這個滿臉頹廢的人,和資料上那個邪笑著的瘋狗完全不同,衣衫臟亂破爛不說,左手被儀器炸得血肉模糊,斷裂的指骨從破損的皮膚中戳了出來,頭發濕漉漉的,臉上不僅沾著血汙,還有一個紅腫的拖鞋印子。
看起來非常下飯。
“還有空閒著的醫生嗎?”白橘問。
安婉茫然的抬頭。
“給簡單他處理一下,彆死了就行,我們是正經公司,要有人道主義,不能使用私刑。”
這話你倒是等他臉上的鞋印消了再說啊!可可心想。
***
等談寂再次醒來時,已是當晚八點多鐘了,病房裡的燈光被調到了最暗,暖氣也比平時開得要低,醫生不在,柯楓卻趴在床尾,睡得正香。
他無意吵醒對方,但身體的虛脫感和強烈的暈眩,迅速侵占了全部的感知。
身側的手指微微顫抖,背後的傷口也疼得難以忽視。
挺難受的,談寂側身躺在病床上默默地想著,其他接單的弈者,應該不會每次出局都把自己搞成這樣。
病房的門被無聲的推開了,安婉提著一份外賣打算送進來,一抬頭便和談寂對上了目光。
“彆……”
他本打算以唇語告知來者,不要吵醒柯楓,熟睡中的柯楓,卻如同一頭感知到領地裡有人進入的狼王一般,皺著眉掙開了雙眼。
門口的安婉尷尬的笑了一下,放下外賣迅速溜走了。
隻剩下柯楓皺著眉問道:“什麼時候醒的?”
“剛醒。”
明明是句實話,談寂卻說得有些心虛。
柯楓撐著床起身,邊拆外賣邊解釋說:“醫生預計你明天醒,所以我才睡了一會,也沒準備晚飯,你先湊合著墊兩口,想吃什麼儘管說。”
“什麼也不想吃,”談寂啞著嗓子說,“給我喝點冰水就行。”
柯楓自然不可能依著他的少爺脾氣,摟著喂了幾口湯下去,說道:“知道你反胃,但算上在局中的時間,你已經快三十個小時沒吃過一口東西了。”
冬瓜排骨湯燉得恰到好處,口感鮮而不膩,談寂被迫喝了幾口,反倒舒服了一些,便又問:“其他人都還好嗎?”
“多少都有點輕度中暑,沒什麼大礙,”柯楓邊喂邊說,“顧King的狀態比我們想象中要好,說不定真能在半年內醒來,祁冽被白橘抓回來關在了特殊病房裡,死不了,不過手被自爆的儀器炸廢,那個局也徹底不存在了。”
談寂認真的聽他說完,才輕點了一下頭。
失去了特殊局的祁冽,就完完全全淪為了棄犬,若不是被白橘抓回來,關在懸命線公司中,說不定已經被景淩的人滅了口。
至於那個特殊局,雖沒有給他們帶來太多關於實驗方的線索,卻使談寂記起了,十二歲的那場事故裡,發生的一切。
原來他和柯楓早該相識,隻是命運兜兜轉轉,不該錯過的,總會再重逢。
無所謂柯楓在公司門口看到他的第一眼,是出於見色起意的一見鐘情,還是懸命之線上染著的那一抹血痕,畢竟如今,他們彼此之間的感情,早已超越了那份契約。
“那你呢?”談寂問,“你也在極端炎熱的環境下,進行了長時間的劇烈運動,不可能一點事都沒有。”
柯楓夾著一塊排骨,正準備哄他吃,聽到這個問題動作頓了一下,垂著眸子深吸了一口氣,像是在努力平複怒火。
他舍不得吼對方,卻又著實是又氣又心疼,隻能笑著質問說:“刀都讓你擋了,我能有什麼事?”
那一刀談寂應該是早已預判到了,躲不開,擋不住,便掙開柯楓主動迎了上去。
暗影是柯楓魂識的一部分,也許自己並不是最了解自己的,但談寂同他在訓練室裡交手過無數次,早已熟悉了他的每招每式。
才會先他一步,做出了這樣的選擇。
“你預判了它的招式,才會推開我,避開要害,用自己的肩背去擋,對不對?”
“嗯。”
談寂點了一下頭,直視著那雙因為疲倦和生氣而微紅的眸子,輕聲道:“換做是你,也會和我做出同樣的選擇。”
“這不一樣……”
“有什麼不一樣?”談寂打斷他問,“你想說是你追的我,所以替我受傷理所應當?柯楓,我既然答應了你,就沒有誰喜歡的多,誰喜歡的少。”
都說瞳色淺,會顯得有些無情,神明大人有雙琥珀色的眸子,平日裡不笑不怒,漂亮精致得如同寶石,昂貴但冰冷。
卻在此時,凝視著他所愛的人,倔強,堅持,深情,且坦誠。
柯楓無言的看了對方好一會,才傾身落下了一個旖旎而溫柔的長吻。
“下次做這麼危險的事情,至少先和我商量一下,不然……”
談寂舔了一下嘴角,低聲問:“不然怎麼?”
“不然,”柯楓貼在他耳邊,威脅得真情實感,“就把你乾得三天都下不了床。”
談寂愣了一下,雖然作死不對,但他莫名有點期待。
第一百零七章·西瓜
大年初六晚上十點零七分,當大家還都沉浸於新年的熱鬨與喜慶中時,一家即將關門的水果店,迎來了兩個奇怪的客人。
“老板等等,等等再關門!”
水果店老板一手拉著卷簾門,茫然的看著一胖一瘦兩個身影,從馬路對麵狂奔而來,邊跑還邊大聲朝他嚷。
“你店裡有西瓜賣嗎?!”
好家夥,大半夜的,零下十幾度吃西瓜。
不過送上門的生意誰還能往外推,老板點了點頭,重新按亮店內的燈光,引著二人挑起了瓜。
隻聽那個矮矮的小胖墩問:“你這消息能靠譜不?他堂堂柯神,乾嘛要突然在朋友圈裡,高價懸賞一個小小的西瓜?”
瘦高的那個說:“消息是我那個在懸命線公司做線人的前輩給的,保真!”
小胖墩拿著西瓜拍了拍,仍不相信的問:“這大半夜的,要個西瓜能有啥用?”
“你這腦子,萬一是拿來哄媳婦兒的呢,”高個說,“我聽人說啊,懷孕的時候,會突然想吃個什麼東西,吃不著絕不罷休。”
水果店的老板也是個熱心腸,接話道:“可不是,我弟妹懷孕那會兒,偷喝了兩瓶洗手液,把家裡人嚇的喲。”
“但柯神不是還沒成家嘛……”小胖墩抱著個西瓜嘀咕,“難不成道上說他玩得花,真沒冤枉他?”
老板急著關門回家,見他挑好了,趕忙問:“就要這個啦?”
“不,”小胖墩大手一揮,“除了這個,其他的全要了!”
老板:“?”
誰家媳婦這麼能吃?
***
“阿嚏——”
側躺在病床上閉目養神的談寂,突然偏開臉,小小的打了一個噴嚏。
柯楓立刻湊了過去,輕聲問:“冷?我把暖氣開高點?”
“不冷,”談寂伸手輕勾了一下對方的手指,“鼻子突然有點癢。”
介於這位少爺壓根照顧不好自己,柯楓俯身用額頭抵了一下對方的額頭,確認體溫確如他所說的,不冷也不熱,才鬆了口氣。
“藍白說西瓜已經在路上了,”柯楓說,“應該很快就能到。”
談寂在心裡歎了一口氣。
重度中暑會使得身體感到惡心和反胃,他被哄著吃了幾口排骨以後,說什麼都不肯再吃了,柯楓沒辦法,問他願意吃什麼,他就隨口說了西瓜。
誰知道對方真的會大半夜重金懸賞一個西瓜。
若是現在再解釋自己不過隨口一說,不但太駁柯楓麵子,還枉了對方一番心意,於是談寂隻問:“藍白是誰?”
“公司安排在祁冽身邊的線人,”柯楓解釋道,“既然祁冽被抓住,他也終於能回歸公司了。”
談寂輕點了一下頭。
這取名方式,不用問,無疑也是狂蝶的學生。
病房的門被輕扣了兩聲,柯楓被談寂勾著手指,也懶得起身,道了句:“進。”
門外小心翼翼的探進來了一個腦袋。
不算高,二十五六歲的模樣,長了一張人畜無害的娃娃臉,一雙杏核眼又天真又單純。
“柯神,您要的東西給送來了。”
“辛苦,”柯楓點了點頭,介紹道,“這位便是藍白。”
談寂因為背部的傷口,不得不一直側身躺在病床上,沒有輸液的右手輕勾著柯楓,額頭也抵在對方的手背上,顯得很是親密。
藍白不太敢進來打擾,但他身後那對活寶卻顯得非常興奮。
“大公司果然牛叉,還專門設有這麼大一片醫療區,”胖墩小聲嘀咕,“不過我聽說孕婦不能吃太多西瓜。”
談寂:“?”
另一個聲音說:“你推得小心一點,左邊那個要滾下去了。”
柯楓:“?”
原本扶著門把手的藍白,被身後“骨碌碌”駛來的板車拱了一下,腳下一個趔趄,撞進了病房裡,房門大敞開,露出了身後一板車的西瓜,和一高一矮兩個年輕人。
房裡房外的人都愣了一下,柯楓茫然的看了看藍白,又看了看西瓜,而活寶們的目光都落在了病床上。
床上側躺著的美人皮膚白皙,留著一頭栗色短發,臉貼著柯神的手背,好不親昵,一雙琥珀色的眸子鋒利而漂亮,若忽視掉有點凶的表情,應該能稱得上是眉眼如畫。
不過……這應該是個男人吧?
藍白第一個反應了過來,邊擋住活寶們的視線,邊解釋說:“抱歉,柯神,他倆剛入行,不懂規矩,您彆計較。”
柯楓低笑了一聲,起身從堆堆起來的西瓜山裡,挑了個紋路最漂亮鮮豔的,便領著三人朝病房外走去。
“彆打擾他休息,想要什麼報酬,我們去大廳談。”
藍白輕輕帶上房門,車輪又“骨碌碌”的滾遠了,隱約還能聽到小胖墩雀躍的說著:“我們想加入懸命線公司。”
高個踩了他一腳,緊張的解釋說:“他的意思是,希望懸命線公司,可以給我們一次入職測試的機會。”
柯楓邊按電梯邊說:“入職不是我一個人說了算的,不過看在你們大半夜這麼努力的份上,可以破例給二位一次機會,在公司排的單子裡,任選一個四輪以內的局進行入職測試,我會找人帶你倆,但我自己去不了。”
胖墩傻兮兮的追問:“柯神有彆的事要忙?”
高個沒好氣的懟道:“人家媳婦還在病床上躺著呢。”
說完他又突然意識到,病床上躺著的是個漂亮男人,這麼稱呼人家似乎不太禮貌。
好在柯楓並未介意。
深夜的公司大廳燈火通明,安婉提著一堆外賣盒從樓梯上下來,遠遠看到了一車西瓜,毫無美女包袱的飛撲了過來。
“哪來的這麼多西瓜,賣我一個吧!中暑過後真的超級想吃!”
柯楓往一旁讓了讓,輕描淡寫的說道:“隨便拿,不要錢,幫個小忙就行。”
安婉快樂的挑走了一個瓜,衝進廚房將其一分為二,用勺子挖著邊吃邊問跟過來的柯楓:“說吧,什麼忙?”
“帶那兩隻猹過一次入職測試,”柯楓洗乾淨了那個看起來最甜的西瓜,又從櫥櫃裡翻出了生椰乳和西米,挖出西瓜果肉放進榨汁機中,“對你而言應該很輕鬆吧。”
安婉捧著西瓜張大了嘴:“這是小忙?”
榨汁機“嗡嗡”作響,小奶鍋裡的西米也很快就煮好了,柯楓邊舀出來用純淨水過涼邊回答說:“反正那些單子遲早要完成,你不願意我就讓黑喵一個人去了。”
“去,我去還不行嗎,”安婉痛心疾首道,“這是我吃過最貴的西瓜了。”
等到柯楓端著一碗切得大小正好的西瓜塊,和一杯西瓜椰椰走出廚房時,安婉突然反應過來,對方是不希望,她和他們一同去追查關於吳峰的事情,才特地找的借口。
如果說顧流光的溫柔,是他骨子裡與身俱來的浪漫,那麼柯楓的溫柔,更像是自己在風雪中走了太久,才會在意身邊每一個人的冷暖。
醫療區病房的門被再次推開,柯楓朝躺在床上的美人抬了一下手中的杯子,笑道:“知道你也沒那麼想吃西瓜,但如果是冰鎮的西瓜椰椰西米露呢?”
那雙琥珀色的眸子亮了一下。
***
一車西瓜實在太多了,尤其是在大雪紛飛的寒冬裡。
哪怕公司裡有暖氣加成,初八下午從外地趕回來的風鳴,還是成功在大廳的角落裡,發現了沒吃完的瓜。
雖然非常疑惑,但他還是朝躺在沙發上看劇的安婉問道:“柯楓呢?”
安婉頭也不抬的答曰:“整個公司的弈者,除了我之外,全在醫療區。”
風鳴低低的應了一聲,沉著臉按下電梯,留下安婉一頭問號的繼續看門。
醫療區走廊裡,柯楓正一臉無奈的盯著緊閉的房門,身後的電梯門“叮”了一聲,他便下意識的回過了頭。
“風哥?怎麼提前回來了?”
“查到了一些東西,”風鳴斟酌了一下用詞,“予青他……不太高興。”
“所以你就一個人回來啦?”柯楓皺眉,“和他吵架了?”
說到這個風鳴非常不爽的摸了一下口袋,又想起醫療區禁煙,煩躁道:“不算,但林家在現世中的那個武庫被毀,的確和傅家有關,他留在那邊繼續調查,我先回來會會祁冽。”
柯楓的手機響了一聲,他低頭看了一眼,邊回消息邊說:“白橘威逼利誘他兩天了,什麼都沒能問出來。”
“白橘那水平,”風鳴嗤笑,“把藍白調回來,晚上陪我演個大的。”
“藍白啊,”柯楓看了眼走廊儘頭,“這會在特殊觀察間,陪小實習生吃西瓜呢。”
風鳴有些意外的看了他一眼,抬腿欲走,又被攔了一下。
柯楓給他看了一段聊天記錄。
傅狐狸:[風鳴回總公司了?]
妄求世上仙:[你不知道?]
傅狐狸:[行了,我知道了。]
妄求世上仙:[……]
“還說你倆沒吵架,”柯楓說,“回總公司都沒和人家說一聲?”
風鳴被當場拆穿,有點拉不下麵子,懟道:“你不也一樣被趕到走廊裡來了。”
“誰說的,”柯楓收了手機,繼續盯著那扇緊閉的房門,“醫生在換藥,他不肯讓我看而已。”
“你倆都這關係了,換藥不讓看?”風鳴不信。
柯楓低歎了一口:“他替我擋的,傷口太深了,怕我看了難受。”
風鳴“草”了一聲,扭頭就走,何苦來著,非要嘴欠,吃了一嘴狗糧。
第一百零八章·條件
今天特殊病房裡的氣氛,和往日的安靜溫暖略有不同。
大年初八的商業街熱鬨非凡,紛飛的雪花也擋不住人們逛街的喜悅,哪怕此時已是晚上七點多鐘。
可惜市井的繁華祁冽暫時無法體會,走廊儘頭的單獨門禁被值班醫生打開,金屬摩擦的聲響裡,夾雜著風鳴的怒斥。
“公司養了你這麼多年,就是為了讓你偷情報的?!要不是0號實驗品天賦卓越,他們六個都得死在裡麵!我這公司也不用開了!”
另一個聲音含含糊糊的,不知是心虛,還是單純臉被打腫了,回答說:“我加入懸命線公司,單純隻是追隨狂蝶,可他死了三年,公司竟一點線索都查不出來,要我怎麼衷心於你們?”
風鳴氣得語氣都提高了八個度:“所以你就和謀害他的仇人串通一氣?!”
“沒人能證明獰貓是誰的人吧,”藍白被風鳴拎著衣領,他矮了對方近二十厘米,不得不踮著腳尖,卻依舊反駁說,“狂蝶出事後沒多久,他也死在了局中,說不準就是玄冥看狂蝶勢力太盛,才借獰貓的手害死了他!”
“你這意思,是覺得我們設計殺了狂蝶?”
藍白雙目赤紅,身體因憤怒而顫抖著,喊道:“不然呢?!不然他出事的那個局,為什麼不能激活天賦·涅槃?!”
特殊病房的門被風鳴一腳踹開,被好好“安置”在病床上的祁冽,淡漠的抬了一下頭,正好看見了被當做垃圾扔進來的同夥。
那張可愛的娃娃臉腫起來了大半邊,衣服也在推搡中被撕扯得臟亂不堪,裸露的皮膚上明顯有被拷打過的痕跡,從地上爬起來後,還朝垃圾桶裡吐了一口血沫。
祁冽涼絲絲的嘲笑道:“你不是向來看不起懸命線公司,說它就是個牛郎會所嗎?怎麼也被抓了?”
“托你的福,”藍白沒好氣的找了張椅子坐下,他的雙手被反捆在了身後,腿倒是還能動彈,“顯擺了那麼久特殊局,最後居然被一個小白臉給奪了,還有那個傳說中的0號神明,明擺長了張被男人壓的臉,你居然打不過?”
公司的監控室裡,非得來旁聽吃瓜的談寂,沒忍住捏了一下右手指骨,發出了極輕的一聲脆響。
禾月則是目瞪口呆的看向麵色平靜的風鳴,裡麵那個,真是幾個小時前,還一口一個敬稱,安慰他顧King一定能挺過來的藍白嗎?
柯楓低笑了一聲,解釋說:“這小子也是個影帝,演得好不說,還特彆喜歡臨場發揮,有時候甚至都不敢確定,他究竟哪一麵才是演的,到底是哪一邊的人。”
“彆的不論,他對狂蝶絕對忠心耿耿。”白橘捧著半個西瓜說。
監控中,祁冽的臉上沉了下來,咬牙道:“你可沒說過他的天賦這麼強,能往局中拉了五個人,這個特殊局本就是設計來單拉一人入局的,儀器嚴重過載,我能活下來都是個奇跡。”
“奇跡什麼?不是柯楓那個頭牌救了你的狗命嗎?”藍白嗤笑,“能力這麼弱,難怪景淩不要你了。”
這句話成功激怒了祁冽,掙紮著從病床上坐了起來,床沿邊的束縛帶被繃得吱呀作響,他卻仿佛感覺不到疼痛。
“你是挺厲害的,才能替仇人偷回來這麼多情報,想不到吧,獰貓不僅是吳峰的人,而且至今還活得好好的,死在局中不過是他們設計好的金蟬脫殼,人家現在正躲在A國的b島上和妹子快活呢!”
藍白愣了一瞬,隨即掙開了原本就隻是做做樣子的繩索,快步衝上前去,以雙手死死地掐住祁冽的脖子,生生將其按倒在病床上。
力氣之大,使得整張床都向下陷了幾分,祁冽本就被束縛在其中,難以掙紮,臉色很快便蒼白且發紫起來。
柯楓低罵了一聲,第一個衝出了監控室,風鳴緊隨其後,剩下安婉嘀嘀咕咕:“咱公司的頭牌居然不是傅總?”
白橘狐疑的看了她一眼,捧著西瓜按下了電梯。
談寂因為受傷不宜活動,跟禾月一起走在了最後麵,隻聽對方小小聲問:“藍白身上的那些傷,真是老板打的?”
“哪能啊,”安婉笑著說,“我拿口紅和眼影畫的,像吧!”
“至於臉上腫起來的那片,”白橘邊出電梯邊接話,“是他自己打的,嘶,彆看他成天一副低調憨厚的模樣,動起手來比誰都狠。”
禾月張大了嘴。
四人慢悠悠的走進特殊病房,就見藍白被柯楓按在了椅子,單手掩麵平複著情緒,而病床邊圍著幾個醫生,正在檢查祁冽的死活。
風鳴站在窗邊不知在給誰打電話,低聲問著關於b島的細節。
柯楓確認藍白平靜下來之後,便走到剛進門的談寂身邊,避開傷口將對方輕拉進懷裡。
“放鬆一點,背彆繃那麼直,不疼嗎?”
“習慣了,”談寂倒也沒讓開,靠著他問,“你們打算去b島查獰貓的事情?”
“嗯,”柯楓點了點頭,“吳峰這些年也躲在A國,線人一直沒能找到其藏身之處,風哥猜測,也許也在b島。”
“我也去。”
柯楓早猜到對方這麼說,並未阻攔,隻笑問道:“小少爺,出過國嗎?”
“沒有,”談寂坦誠的搖了一下頭,“你出過?”
“有段時間很喜歡旅遊,大概是三四年前吧,”柯楓說,“不接單的時候,就滿世界飛,跳傘、深潛、攀岩、登頂雪山、穿越沙漠,都嘗試過。”
不是為了欣賞人文風光,也不是為了體驗自然生態,單純的在挑戰著人類的極限,似乎隻有最接近於死亡的邊緣,才最能感受到自己還活在世間。
談寂在心中默算了一下,三四年前,應當是眠嵐剛去世那會兒。
那時的柯楓,大抵是覺得選了這條荊棘遍野的路,難以善終,才會在還活著還能動彈的時候,儘可能的去體驗這世間的一切罷。
他仿佛能從這一筆帶過的回答中,看到那個二十一二歲,輕狂無畏,又向死而生的柯楓。
“聽起來很不錯,”談寂輕笑了一聲,“等該做的事情都做完之後,有興趣帶我再體驗一次嗎?”
柯楓怔了一下。
這個小少爺,想做什麼事情,要什麼東西,向來都有著他自己的主意,基本上不和他人商量,更彆說約人去做什麼工作之外的事情。
頂多是和他一起點份雙人外賣,或者約禾月打打遊戲。
至於出門買東西,辦事情,向來都是隻發信息告知柯楓一聲。
他雖然喜歡粘著談寂,但也給足了對方私人空間,以免對方會感到束縛和不自在。
但出乎意料的是,小少爺主動提出了想和他一起,去做這些並沒有具體目的和意義的事情。
單純的,去一同體驗和分享餘生。
柯楓於實驗方的餘黨交手了九年,從未像這一刻那樣,迫切地希望與他們做一個了結。
談寂等了半天都沒等來他的回答,倒也沒不高興,奇怪的扭頭看了一眼,問:“不願意?”
“怎麼會,”柯楓朝他笑道,“有點驚訝罷了,我樂意至極。”
***
等風鳴打完了長達二十多分鐘的電話,裝死的祁冽才終於有了些反應。
他也知自己在暴怒的狀態下說漏了嘴,暗自思量了一會,乾脆同風鳴談起了條件。
“我可以告訴你們吳峰的藏身之處,但有三個條件。”
“你說。”風鳴輕描淡寫道。
“其一,你們不能偷偷弄死我,”祁冽邊說邊瞄著椅子裡的藍白,看上去對剛剛發生的事情還心有餘悸,“也不能把我和他關在同一個房間。”
“放心,我們是弈者公司,不是殺手公司,”柯楓嗤笑道,“不會像某些人一樣,把誓言當做是放屁,對普通人都能下得去手。”
祁冽瞪了他一眼,繼續道:“其二,你們要複仇我可以理解,但不能傷害景淩。”
安婉一頭問號:“他要殺你誒大哥,你還這麼護著他?”
“狗是這樣的,”藍白雖平靜了下來,但依舊對他充滿了嫌棄,“舔狗就更是如此了。”
“總比好過你這個牆頭草!被仇人利用!”祁冽一說起這個話題便控製不住情緒,又掙紮著朝他嚷了起來,“蠢成這樣可真丟狂蝶的臉!”
柯楓手疾眼快的將試圖起身的藍白按了回去,低語道:“你若真把他掐死了,狂蝶說不定能被你氣活。”
藍白靜了幾秒,又看了眼病床上瘋瘋癲癲的祁冽,說道:“抱歉,柯楓,是我沒控製好情緒,作為線人屬實失職,我願意自罰半年工資,扣光年終獎和年假,再給公司掃一個月廁所。”
“休想搶保潔阿姨的飯碗,”柯楓拍了拍他的肩膀,“扣什麼工資,你這幾年在外麵風吹雨打的,也壓根沒回來領過工資,財務部那邊,都還給你記著呢。”
祁冽看了看藍白,又看了看柯楓,二人一副好哥們好戰友的模樣,完全沒了半個多小時前,風鳴將人扔進病房裡來時的那種劍拔弩張。
“你們!你們演我!”
床被掙得吱呀搖晃,祁冽頂著一頭亂蓬蓬的朋克長發,赤紅的雙目如同惡鬼一般,癲狂的扯動著手上的束縛帶,牙齒咬磨出了駭人的響聲。
柯楓卻無所謂的點了點頭,說道:“人家演技好怎麼了,彆掙啦,這東西狼都捆得住,綁你一條舔狗還不綽綽有餘。”
祁冽還欲再罵,被心情本就不好的風鳴單手按回了床上。
“說你的第三個條件,或者被推一針鎮定劑,選一個。”
惡鬼般的雙目從屋中每一個人身上掃過,最終落在了談寂的身上,那聲音也如同被岩漿灼傷過,沙啞似地獄深處的詛咒。
他說:“殺了吳峰,隻有神明能夠,在局中殺了吳峰。”
第一百零九章·合同
“殺吳峰?”安婉小小聲嘀咕,“他瘋了還是我瘋了?”
“景家和吳峰隻是合作關係,”藍白揉著臉解釋說,“感情並沒有表麵上看起來的那麼好,或者說,雙方都在很早以前,就要弄死對方吞並勢力了。”
禾月找醫生要了個冰袋遞給藍白,他這幾天幾乎二十四小時都待在醫療區裡,已經和醫生護工們很熟悉了。
藍白認真的和他道了謝,才繼續說道:“如今景淩的父親意外身亡,景淩在國外的勢力也急轉直下,才會如此急於殺舔狗滅口。”
祁冽剛欲叫罵,便被白橘一西瓜皮塞入口中,凶惡的目光配上鼓起的腮幫子,又狼狽又可笑。
風鳴和柯楓本就打算追去A國,阻止吳峰的惡行,卻在麵對這個條件時,都表示了拒絕。
“雖然我們一直在協助警方追捕吳峰,但弈者並不具有審判他人的權利,”風鳴說,“我頂多答應你,把他帶回國內,接受應有的懲罰。”
柯楓也點了點頭說:“就算萬不得已,要同吳峰拚出個你死我活,也不可能臟了小少爺的手。”
談寂原本就倚在他懷中,聞言扭臉看了一眼,被親了一下額頭。
單身舔狗看不得這種親密的畫麵,“呸”的一聲吐了西瓜皮,罵道:“假清高什麼?九年前的事故,不正是你家小少爺動的手嗎?”
這話若放到幾個月前,談寂興許還會不高興一陣,如今在特殊局中,想起了關於那場浩劫的全部經過,便隻當對方是在放屁了。
同時也證實了,哪怕是通過特殊儀器入局的執棋者,也並不能知曉局中所發生的一切。
“少廢話,”小少爺不介意,但柯楓卻相當不滿,皺眉道,“要麼說出吳峰具體的藏身之處,要麼我們把你送回b島,生是景淩的舔狗,死也是景淩的死舔狗。”
不得不說,有些舔狗還是非常惜命的,當即便躺回了床上,條件也做出了退讓。
“吳峰被判刑之前,懸命線公司必須保護我的生命安全,”祁冽說,“給我寫份合同,你們公司內部全部高層簽字通過,我再告訴風鳴具體地址。”
“彆得寸進尺,隻可能我跟風哥給你簽,最多再加個安婉,”柯楓難得有些不耐煩,“傅總在外地回不來,至於顧King的簽名,你也配?”
顧流光的身體狀況向來是公司機密的一部分,圈中大多數人隻知道他受過重傷,至於傷在何處,具體恢複情況,除了內部人員基本沒人清楚。
這次也是一樣,隻在對外公告中,簡短的提及了顧流光近幾月將接受特殊治療,暫停接單。
按理說風鳴作為公司老板,又是圈中赫赫有名的人物,單人簽字便已足夠,祁冽要求全部高層簽字通過,無非是在試探顧流光的情況。
果不其然,聽完柯楓的回答,祁冽的臉上露出了得意的神色:“他是已經死了,還是徹底醒不過來,成了活死人?”
所有人的臉色一瞬間都沉了下來。
隻有祁冽還喋喋不休道:“禾月,雖然景淩一直不許我碰你,但他如今躲在國外,管不了這麼遠,你與其守著個活死人,不如陪我快活快活?”
病房裡靜了十來秒,禾月氣得一口牙都快咬碎了,捏著拳頭低聲問道:“柯神……”
“你在公司的身份是實習生,並未晉升為正式弈者,因此也從未起誓,尚且還屬於圈外的普通人,”柯楓飛快的說完,邊攬著談寂往外走,邊掌心向上,朝他比了手勢,“請!”
藍白也緊跟著溜了出來,安婉推走了還在吃瓜的白橘,風鳴走在最後麵,好心的掩上了病房的門。
門禁開啟的提示淹沒在了不遠處的慘叫聲中,幾位公司高層卻仿佛聾了一般,麵色如常的朝樓下走去。
隻有剛和小實習生認識的藍白小小聲說:“好凶殘,果然人不可貌相。”
談寂心說你也挺不可貌相的。
身後的風鳴同柯楓商量說:“合同我明天就擬出來,拿到具體地址後,安排休整一個月,就出發?”
柯楓看了一眼談寂,見對方沒有異議,一個月的時間也足夠養好傷口,便點了點頭。
“怎麼去,同警局合作還是……”
“私人飛機吧,”風鳴說,“警局那邊我去申請。”
如果柯楓沒記錯的話,那架飛機是傅總私人財產。
吵了架還在刷人家的卡,他風哥可真行。
***
合同在第二天上午成功被擬了出來,上麵隻有柯楓龍飛鳳舞的簽名,和冰冷生硬的公司印章。
祁冽對此基本沒什麼意見,鼻青臉腫的簽完了字,便再次倒進病床中裝死去了。
柯楓收起合同出來,看到了在走廊裡等他的談寂。
“傷口不疼嗎?成天往病房外跑?”
“哪有那麼脆弱,”談寂無所謂的說道,“昨晚做了個夢,想起來了一些事情。”
單純的機械性銳器傷,其實沒必要一直住在醫療區裡,但屬於談寂自己的單間,牆壁和地板上殘留了不少血跡,尚在清理,而柯楓的套間裡僅有一張雙人床,睡在一起很可能不小心壓倒傷口。
他倒也不介意去睡沙發,可惜小少爺並不同意。
當然,住在醫療區也是有好處的,比如醫生不會縱容他熬夜打遊戲。
早睡早起的談少爺,意料之外的做了個夢。
與之前清晰的畫麵不同,這次局饋贈給他的,是一些細碎淩亂的過往。
像是那種睡得不熟時,會接連做的沒有邏輯的夢。
是白露未晞的清晨,窗台上幾朵不知名的小花。
是陰雨連綿的午後,屋簷下突然多出的風鈴。
是萬籟寂靜的夜晚,長刀揮斬而出的銀光。
夢中少年眉眼深邃,背影尚不似如今這般堅實可靠,但也強韌而挺拔。
他說:“花兒很香,希望你會喜歡。”
他說:“梅雨苦悶,不如聽聽風聲。”
他說:“聽聞眠嵐提及,你酷愛看人舞刀弄劍,不才,剛習得一套刀法。”
還有許多許多,烈日下的回眸,雪夜裡的碰杯,那些被談寂遺忘又記起的,那些隔著單麵玻璃的,相識。
局把屬於柯楓的一切回憶,全都還給了他。
這一覺談寂睡了足足有九個多鐘頭,期間被日出的光線擾醒,又不厭其煩地拉上了病房裡厚重的窗簾,戴好眼罩,隻為了再多看幾眼,那被遺忘在失落光陰中的,輕狂少年。
柯楓靜靜的聽著對方說完夢境中的內容,才笑問道:“小美人,喂過流浪貓嗎?”
“沒有。”
“有段時間我被調去南部分公司那邊,替狂蝶喂過一陣子,”柯楓說,“那個大院子和附近的街巷裡,總共放養了百十來隻貓,有的活潑開朗,會主動向人乞食,有些則害羞內向,躲在牆角的縫隙後麵,就算拿好吃的引誘,也不為所動。”
但柯楓很喜歡去逗那些怕人的貓咪,放在牆角的貓條和貓罐頭,總會在夜深人靜的時候,消失不見,雖然從未見過住在院牆縫隙中的貓咪,但柯楓知道,它就在那裡,時不時觀察著院子裡發生的一切。
讓他不禁回憶起了,少年時哄逗過的那個小少爺。
二人重新回到了屬於談寂的那間病房,窗簾早已被拉開,被子也整整齊齊疊在了床尾,窗外的天陰沉沉的,卻一點也不影響柯楓的心情。
“我那時不過是覺得生活過於枯燥,喂貓也好,逗你也罷,從不是想要謀求些什麼,”他說,“哪值得十二歲的你,舍命去護我?”
那場神怒降臨的浩劫中,所有參與者,都或多或少的失去了一小段記憶。
不少失敗品雖然活了下來,精神和記憶卻十分混亂,研究員也受到了不同程度的影響,李組長變得愈發陰沉瘋癲,卻都不如擋下了神怒的談寂傷得厲害。
他不但在私人醫院裡,接受了長達三年的特殊治療,還因此被抹去了,十二歲之前的全部記憶。
隻為了救下另一個空間裡的柯楓。
“想救便救了,”談寂仰著臉看他,表情依舊很淡,“哪有什麼值不值得,再說了……”
句尾淹沒在了溫柔的親吻中,柯楓輕擁著他,以舌尖舔開唇瓣,氣息交融。
半晌,才又問:“再說什麼?”
談寂輕喘了幾口,回答說:“再說,當時除了玄冥,願意和我親近的,隻有你一個人。”
狂蝶當他是天賦最好的學生,眠嵐視他為任務目標和觀察對象,實驗方對他又愛又怕,敬稱做神明。
隻有玄冥把他當做養子,隻有少年柯楓敢接近他。
幼年的談寂雖感受不到自己的情緒,卻也能讀懂彆人對自己的感情。
所有人裡,隻有柯楓給的最純粹,純粹隻是為了逗他開心。
“沒人告訴過我,為什麼要活在這個世界上,”談寂說,“他們喊我神明,奉我為最強天賦者,卻從沒有人問過我願不願意。”
“仿佛對所有人而言,我都隻是個厲害的工具,沒有感情,沒有意願,隻要調試到最佳狀態,就能實現他們想要的一切。”
“我是他們的願望,所以我不可以有自己的願望。”
柯楓將他摟在懷中,很認真的低頭與其對視,深邃的雙眸裡寫滿了心疼。
“那你最想要什麼?”
談寂朝他笑了一下。
“你。”
炙熱的吻便又落了下來。
第一百一十章·病房
之後的幾天,談少爺依舊老老實實的待在醫療區的病房中。
倒也不是不想和柯楓黏在一起,而是對方從祁冽簽完合同的那天起,就變得十分忙碌起來,除了吃飯時間,很難在公司裡看到他的身影。
本著一個人住哪兒都行的態度,談寂將為數不多的生活用品搬了下來。
風鳴和安婉也都忙得找不到人,白橘全天對著三部風格迥異的手機,接收自各個渠道而來的信息。
整個公司,反倒隻有醫療區裡,最有人氣兒。
藍白依舊整天盯著祁冽,獨立門禁他進不去,就乾脆坐在走廊的長椅裡,堅持不懈,讓人不由覺得,倘若裡麵那位真敢溜出來,絕對會被打斷腿。
可可這個開朗男大經常跟同學出去通宵開黑,回公司基本隻為吃飯睡覺,隻不過偶爾會帶著禮物出現在解悠的病房,也不知是對之前的事情依舊心懷愧疚,還是真看上人家了。
禾月則自然是一直留在特殊觀察間裡陪著顧流光,情緒顯得非常穩定,沒有眾人想象中的那種難以接受或是崩潰大哭。
畢竟是多年好友,談寂難得擔心對方隻是故作堅強,還特地試探了好幾次。
可惜小傻子在這種事情上一點都不傻,直言道:“說不難過肯定是假的,但我又能怎麼樣呢?殺了祁冽?或者乾掉所有傷害過他的人?這明顯不太現實,我能做的隻有照顧好他,同時也堅信著他一定能醒過來。”
談寂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遞了塊西瓜過去。
禾月大驚:“怎麼還有?!”
“最後一個了,”談寂無奈,“我們一個月之後出發去b島,你是留在公司還是……”
“和你們一起去,”禾月被迫吃瓜,“這幾天,我斷斷續續夢到了很多被自己遺忘的畫麵,全都是關於流光的,我想,哪怕不是為了他,也該親自去一趟b島,同你們一起,讓吳峰受到應有的懲罰。”
許是受了特殊局的影響,他成功的回憶起了被洗去的一切。
那個溫柔沉默的星眸少年,在學校走廊,圖書館轉角,網吧包間裡,和他說過做過的一切。
同時也想起了那個撞開教師辦公室的身影,以及對方將吳峰強行拉入局中後,那滿身的傷。
那些危險和無助,全部都被對方隻身擋在了陰影的邊緣,哪怕被遺忘,也從未有過怨言。
他有什麼理由不信對方。
“祁冽說,吳峰手裡有好幾個不同的特殊局,”談寂捧著半個瓜說,“他在b島建立了一座很大的莊園,一旦發現有不明人員入侵,手底下的人便會第一時間拉入侵者入局,之前巡查這片區域的線人,全都是有去無回。”
“你想說很危險,對嗎?”禾月問。
“嗯,”談寂像是第一次勸人,斟酌了好一會,才說道,“我是打算和柯楓一起去,要麼同去同歸,要麼……共赴黃泉,無論生死,都不會留遺憾,但你不一樣。”
倘若禾月出了什麼意外,顧流光醒來後,該如何麵對?
禾月從沒想過談寂能說出這麼有人情味兒的話來,明顯愣了一下,才笑道:“那倘若我沒去,你們不慎出了意外,我該怎麼麵對流光?”
他的天賦屬高危,編號是最神秘的Blank0,雖體能略有不足,在局中卻也擁有著極強的優勢。
若是隻因不舍或是畏懼而放棄了這次行動,他才真的沒臉再麵對對方。
“你也希望我去吧,流光?”
病床上躺著的青年安安靜靜,身上插滿了管子和監控生命體征的儀器,那雙漂亮的星眸緊閉著,睫毛在白皙的皮膚上投下了淺淺的陰影。
禾月將他照顧得很好,擦拭身體,按摩肌肉,一天都沒有落下。
今天也是同樣,他吃完西瓜,洗淨手上的汁水,輕握著對方的手臂,打算查看一下命線修複的情況。
那隻原本垂於身側,無知無覺的左手,在被他握住的時候,小指努力的繃緊了一瞬,同無名指交疊著,輕觸了一下掌心。
懸命線公司內部特有的暗號,寓意為,“去吧”。
金色的命線還停留在手腕處,符文依舊散著盈盈的紅光。
禾月的眼睛一眨都不敢眨,直到勁瘦的手指再次脫力放鬆了下來。
顧流光是能聽到的,並努力回應了他。
去吧。
***
晚飯後的水果甜點裡沒有西瓜,解悠表示非常滿意。
經過二十多天的療養,他的身體好了許多,自理不成問題,也早已搬到了普通病房。
解悠是個喜靜的人,不抽煙不喝酒,閒暇時光看看紙質書,連個遊戲賬號都沒有。
可以說除了喜歡以身涉險外,沒有任何不良嗜好。
但他卻並不討厭,賴在病房裡嘰嘰喳喳的可可。
“表哥說他們一個月後要出國,”可可邊說邊拆著帶來的布丁盒子,“我猜是去打BOSS戰了,可惜不帶我。”
解悠略一思索,問道:“祁冽鬆口了?”
“這你都能猜到?”可可托著布丁小心翼翼的遞了過去。
布丁又香又軟,焦糖烤化得恰到好處,就包裝上的地址來看,是從隔壁美食街上,那家需要排隊半小時的甜品店買來的。
“不難猜,”解悠舀了一小勺,“畢竟曾經接觸過,知道他是什麼樣的人。”
事實上他並不嗜甜,對奶製品的態度也僅僅是不討厭,但醫生希望他吃些有營養的東西,而可可希望能哄他開心。
可可這個人挺單純的,不刻意去演的時候,喜歡將情緒都放在表麵。
什麼事情都可以直截了當的和他說,不必拐彎抹角,不必擔心拂了麵子,他不喜歡矯揉造作的人,於是連哄人的法子,都是臨時從柯楓那裡抄來的。
但這並不表示他沒有用心。
“祁冽現在就關在特殊病房裡,”可可小小聲問,“你要偷偷去揍他一頓嗎?”
解悠:“……”
他為什麼要心裡誇獎這個二百五。
病房的門被輕扣了兩聲,柯楓的聲音從外麵傳來:“你要去揍誰?”
被抓包的可可也不覺得尷尬,還十分狗腿的起身替他表哥開了門。
“來找我嗎?”
“多大的臉,”柯楓邊笑罵邊將一旁的談寂也攬了進來,朝解悠問,“感覺怎麼樣?我聽醫生說你恢複的不錯。”
“挺好的,”解悠禮貌的笑了一下,“柯神找我有事?”
柯楓也並未做太多寒暄,直言道:“你對吳峰有多少了解?”
解悠像是猜到對方會有此問般的搖了搖頭,回答說:“很少,我從未見過他本人,隻從玄冥那裡聽到過隻言片語,不過,我曾意外入過一次新悅的局。”
他潛伏於詠杏書院中的那段時間,與新悅被安排在了同一個寢室之中。
十幾歲的少年身形還很纖細,加之食堂夥食極差,新悅總給人一副病殃殃的模樣,性子也有些嬌氣,他並不算喜歡。
可是這樣的一個少年,卻有著成年人都難以接受的局。
那次的情況,與談寂意外入了禾月的第一輪局基本一致,唯一不同的,是新悅的局哪怕隻是第一輪,都扭曲可怖到令人作嘔,不慎入局的人想逃都來不及,更彆提破局了。
“那是一個很長的連局,”解悠說,“是吳峰長達好幾年的,對新悅的折磨。”
其中的內容,柯楓曾聽給新悅做過弈者的顧流光提及過些許,隻是以顧King那種溫柔沉默的性格,自是不會提及吳峰虐待新悅的細節。
而解悠那時僅有十八歲,沒有太多入局的經驗,許多細節早已記不清了。
唯獨隻記得新悅帶著哭腔的哀求,以及那不曾停歇的鞭打。
也正因如此,他才會鋌而走險,哪怕設計被關進治療室接受懲罰,也要將新悅救出吳峰的控製範圍。
柯楓猶豫了片刻,還是決定給西部分公司撥去電話,問問新悅,關於吳峰的事情。
“他總得麵對的,”談寂低聲道,“否則永遠都逃不開命運的追逐。”
“我知道。”
柯楓輕輕揉了揉對方的頭發,小少爺明白他在猶豫什麼,這是在安慰他。
他怕刺激到新悅,致其情緒波動,在沒有任何準備的情況下入局。
電話接通得很快,西部分公司還是一如既往的閒。
“這裡是懸命線公司·西部分公司,請問……咦?柯神?!”
“是我,”柯楓簡言意駭道,“新悅在公司裡嗎?”
“新悅?”對方似乎很是驚訝,“在是在,但……他剛入局。”
柯楓莫名有了種不好的預感:“誰的局?最近應該沒給你們那邊排單子吧。”
電話那頭回答說:“他自己的,為此準備了很久,說是該去做個了斷了。”
“什麼時候進去的?誰陪他去的?”
“大約四十分鐘之前,”對方回答,“他一個人去的,我們都勸過了,但他說,那個局,隻能靠自己。”
柯楓沉默了一會,想起顧流光之前也說過同樣的話。
那些幼年所受的傷害,那些無助與痛苦,竟無人能幫他。
“這樣吧,等他出來……”
電話的另一頭傳來了嘈雜的聲音,隨即聽筒被放到了桌麵上,腳步聲由近及遠,摻著焦急的呼喊聲。
不好的預感愈發的強烈了起來,柯楓皺著眉開了免提,解悠也從病床上爬了起來,四人一同死死的盯著手機。
又過了許久,那頭靜了下來,由遠及近的腳步聲裡,多出了幾分沉重。
西部分公司的聯絡員重新拿起來了聽筒,低啞的聲音中帶著難以接受的悲傷。
“柯神,新悅他……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