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底是濃鬱的奶白色,魚片薄而鮮美,加了酸菜和辣椒調味。張靈均不太能吃辣,又被勾起了饞蟲,吃到最後,一邊“嘶嘶”地吸氣,一邊還忍不住再吃一口。
朝有酒對這種自帶微辣的鍋底接受良好,除了夾魚片時總小心地避開酸菜外,偶爾還會撈幾根鍋底自帶的細蔥。
杜若就不一樣了。他吃了幾口,又自己去調料區,給碗底加了一層厚厚的青椒末,再往碗裡滿滿地舀一勺魚片和魚湯。
青椒末被滾湯一激,便散發出濃鬱的辣香氣息,嗆得讓張靈均捂住嘴咳嗽了一聲。
杜若立刻抬起頭:“怎麼了,是不是我弄得太辣了?”
“沒事,是我吃不了辣。”張靈均說。
杜若匆匆點頭,又把全部心神都放到了碗裡。他不用筷子,而是用湯勺,連湯帶魚片地大口吞下,沒幾下就吃得碗裡隻剩一點湯和青椒末。
他又舀了滿滿一碗的熱湯魚片。
當他第三次埋頭苦吃,朝有酒拿起鐵勺,給張靈均的碗裡添滿了魚片,給自己舀一勺,最後給抬起頭來的杜若打滿湯和魚片。
“杜若吃飯很急。”朝有酒趁著杜若咕嚕咕嚕喝湯,轉頭對張靈均說,“你彆管他,他最後肯定能吃飽,你先自己把碗堆滿。”
張靈均被辣得直吸鼻子,一邊吸一邊胡亂點頭。
六斤魚片很快被瓜分得丁點不剩,杜若積極主動地調大火,把蔬菜一股腦地倒進鍋裡。
“點米飯嗎?”杜若問,他吃的中途又去添了兩次青椒末,現在嘴唇都腫起來了。
張靈均和朝有酒都搖頭。
張靈均:“吃不下了,再吃點菜差不多。”
朝有酒:“吃火鍋不需要米飯。”
於是三個人的嘴都空置下來,又都不想玩手機,都懶洋洋地靠在椅背上。
“醉哥很照顧人哦。”杜若說。
張靈均馬上就理解了杜若口裡的“醉哥”是在叫誰。
他笑了:“醉哥?不該叫酒哥嗎,哦——”他很快反應過來,“今朝有酒今朝醉,有酒,所以醉。”
“我覺得這麼叫很好聽。醉哥的名字本來也很好聽了,像武俠裡的角色。”杜若喜滋滋的,“不過不是很像主角,像那種……像那種武力頂峰的配角。”
杜若比劃著,舉例道:“像獨孤求敗、西門吹雪。醉哥的名字就這個風格。”
“我媽確實是個狂熱的武俠愛好者。”朝有酒說,“她給我取的名字。”
“那是說,你爸是外國人啊。”杜若好奇,“還是更前麵那一輩?”
“我爸是德國人。”朝有酒回答,“我媽是中國人。”
張靈均問:“那你應該會講德語?”
“會講。”
“你還會講英語,哇,三語人才!”杜若羨慕地感歎,“太厲害了!”
張靈均很感興趣:“那你能做翻譯嗎?”
朝有酒思考了一下,解釋道:“我大部分時間待在國內,接受過係統的中文和英語教育,德語是我放假時去德國和我爸待在一起,在那個環境裡聽會的。所以我德語的日常對話沒問題,和書寫水平都不怎麼樣,做翻譯比較困難。”
“但你要是想往這個方向發展,總是要比我們這些簡單很多吧?”杜若說。
“對。”朝有酒點頭。
“那你為什麼不做翻譯呢?”杜若問。
“我不怎麼感興趣,而且翻譯對我來說算是一種枯燥的重複勞動。”
張靈均和杜若都沒有聽懂。
朝有酒進一步解釋:“對我來說,翻譯就像,你說‘他在做什麼’,而我翻譯說,‘他在乾嘛’。因為我有兩種主要的語言係統,翻譯時不會有思考怎麼轉換語言的過程,對我來說,翻譯兩種語言,隻是把上一句話換一個表達重複一遍。”
或許是吃飽後腦子不夠用。
杜若發呆。
張靈均滿臉迷茫,又不好意思再問。
“一般的翻譯會有兩個轉換過程。”朝有酒進一步解釋道,“先去理解這門外語在說什麼,再思考怎麼信、達、雅地用另一種語言表達。對我來說這兩個過程都不存在。”
“哦——”杜若明白了,“那是好無聊。”
張靈均輕聲說:“像應聲蟲。”
“也不會這麼簡單,正統的翻譯還需要大量專業訓練。”朝有酒說,“我隻是不感興趣。”
他們又亂七八糟地聊了一通。
張靈均和杜若終於能自然地和對方說笑了,還交流起朝有酒不了解的漫畫和番劇。
杜若說得眉飛色舞,偶爾還會大笑,張靈均就內斂很多,通常都是在杜若說話時點頭附和,或者不太讚同地保持沉默。
這兩人忙著說話,朝有酒一個人吃掉了大多數蔬菜。
直到杜若終於意識到他們吃了近四個小時。
“現在就算去漫展也沒什麼意思了……不去算啦,明年再去也可以的。”
他這麼說著,毫無動搖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