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這句話,趙青雲就開始等朝有酒的反應。
他喜歡等待彆人的反應,尤其是在他說了他知道會讓聽到的人不爽的真心話以後。
多半人都會惱羞成怒又強自忍耐,或者笑著打個哈哈,輕描淡寫地帶過。
偶爾也會有人一戳就爆,張嘴就回應一串臟話——而且連臟話都說得狗屁不通,除了暴露自己貧乏的腦容量外,毫無其他作用。
極少數人能回他以更加刻薄的奚落,或是揪準他話語之中的邏輯發散開來,或是挖掘他言辭背後的隱含意味;而回話的風格也相當多變,或是幽默,或是尖銳,或是冷酷,或是溫情。
最後一種人對趙青雲來說是有趣到可以作為朋友的。
但他們也總是會因為各種理由和他漸行漸遠,對此趙青雲並無太多額外的心情可說。
人生畢竟就是如此,很少相遇,很多分離。
無論如何,此時此刻,沒有比朝有酒的回應更加重要的事情。即使十二級大地震會在下一秒到來,將他們全部掩埋在水泥和鋼筋之下,他也必然隻會繼續等朝有酒要說的話。
朝有酒說:“嗯,我了解了。”
這是個陌生且全新的反應。趙青雲疑惑地擰起眉:“你了解什麼了?”
了解你以逗弄他人和觀察他人反應為樂了,朝有酒想。
那個詞怎麼說來著?人類觀察愛好者。
這種性格的人他也認識不少——或許杜若稱他為“現充”的說法是對的,他確實認識很多人,其中當然也囊括了奇怪的人。
不,仔細想想,他認識的奇怪的人在總人數中所占據的比例太高了些。
朝有酒不打算再和趙青雲繼續交談下去,他們認識的時間還太短,就算他自己很相信麵對麵的真誠交流有利於友誼的增長,可所有事都有個度。
說得太少不行,說得太多也不行。
他轉過身,重新打開書,往前翻了幾頁,繼續讀了下去。趙青雲捉摸不透地盯著朝有酒看了一陣,放棄了繼續這個無聊的舉動,也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中午十一點左右,手機設定的震動鈴聲響了。
朝有酒叫另外兩個醒著的室友:“走了,去蓋章報道了。”
杜若還沒有醒,在床上縮成一團,睡得十分香甜。
他的床位正在趙青雲正對麵,趙青雲站起來的時候順便往杜若的桌麵看了一眼。
“他的學生證就放在桌上。”他說,“順便幫他帶過去蓋章吧。”
張靈均很驚訝:“報道也能讓人代敲章嗎?”
他得到了趙青雲一記注目禮。
“可以代敲。”朝有酒說,“原則上是不可以,但輔導員大部分對這個管得比較鬆,最多就說你幾句。有的輔導員乾脆就把章給班長,讓班長幫她敲。”
不過張靈均能問出這個問題……朝有酒也算是知道張靈均的社交狀態有多獨了。
趙青雲已經走到杜若的桌邊去拿學生證了,他的腳步不重,卻令杜若驚醒過來。
“……等下,等下再起來,讓我再睡五分鐘……”杜若意識不清地喊,“就五分鐘……”
“你醒了?”趙青雲伏在床邊的欄杆上問。
杜若沉沉地睡了幾秒,像是忽然反應過來似的,猛地睜開眼。
趙青雲伏趴在床邊,把腦袋歪到和地麵平行的角度,看著杜若。
杜若:“!”
他和趙青雲對視著,慢慢地、慢慢地滑進了被子深處,直到被子蓋住他的下半張臉,隻一雙眼睛留在外麵,滴溜溜地左轉右轉。
“乾嘛呀?”他小聲問趙青雲。
“起床了。”趙青雲也學著他小聲說話,“你昨晚多久睡的?”
“兩點……三點……兩點半?”
“那也該起了。”
“現在幾點呀?”杜若問。
“十一點。”
杜若大驚失色:“哎——我把白天都睡過了嗎!糟了今天要報道哇!我學生證都拿出來放在桌子上了!”
“是上午十一點,不是晚上十一點。”
“哦哦,那還好。”杜若平靜了下來,他看了看明顯準備出門的三個室友,“你們都是要去報道嗎?”
“對。”
“等等我等等我,我也一起去!”
杜若掀開被子,像隻靈巧的小猴子一樣攀著梯.子往下爬,爬到一半就跳下去,光著腳落在地上,發出一聲清脆的“啪”。
趙青雲讓開身體,好讓杜若去櫃子裡翻衣服。
杜若邊揉眼睛邊豪爽地把櫃門向外一拉,頓時,一坨揉成團的布料就從櫃子裡掉了出來,先是撲進杜若的懷中,又向下一滾,在地麵上肆意打開了。
全寢室都做好了出門的準備,就等著杜若一個人,這東西一掉出來,就吸引了所有人的視線。
朝有酒暗叫不好。
那團布料,正是杜若買回來、洗好了、晾乾了,卻沒機會穿上的水手服。
杜若當場傻成了木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