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校的熒光夜跑活動已經舉辦了好幾年了。
最開始舉辦熒光活動的時候,當然都會針對各種安全問題和突發情況嚴防死守,可時間久了,學生們也習慣了遵守各種條例,活動的形式就變得越來越簡單。
最先撤掉的是跑道起點和終點的值班帳篷,隨後,撤掉的是頒獎點的一排大燈。
緊接著,橫幅上塗抹的熒光粉被換成了插電即亮的燈管,一次性水杯和飲用水取消了供應;維持秩序的學生會也削減了人數,最終隻留下幾個人在起點和終點簽到。
唯獨活動提供的熒光外套升了級。
最開始的在起點提供、在終點回收的熒光圈,演變成可以彆在自身外套上的熒光燈管,由學生會統一購買,統一售賣,當然,價格不貴。
學生們跑完了,就陸陸續續地四散離開。
沒有人發現少了一個人離開。
除了朝有酒。
熒光夜跑活動的跑道不是專業的跑道,而是學校中最寬闊的的主乾道,主乾道兩邊就是由灌木叢和其他一些綠植隔開的草坪。
繼續往前走,就能看到校園裡的那條人工河了。
這條主乾道是朝有酒去晨跑時每天都要路過的路,所以朝有酒對這附近很熟悉。
他注意到河邊的一叢叢蘆葦中隱約有熒光閃爍。
平時這個點都在河邊休憩的鴛鴦,也很少見地沒有回到河邊,而是在河麵上遊動。
不太對勁。
朝有酒仔細地在路邊看了一陣。
一開始他還以為蘆葦中藏著的人是想找角度給鴛鴦拍照,可能是忘記了把熒光管摘下來。
但那幾點熒光在蘆葦叢中一動也不動,完完全全地,一點也沒動。
而且熒光管的光是貼在地麵上的,也就是說,這個人伏趴在蘆葦叢裡。
夜跑的學生這會兒也差不多走光了,負責簽到的學生會成員也開始收拾東西,朝有酒猶豫了一下,沒有去叫人,而是悄悄靠近了那一叢蘆葦。
伏趴這個姿勢……
可能是出事了。
也可能是,小情侶情難自禁,把外套脫了,在蘆葦叢裡,咳咳……
雖然朝有酒不明白,為什麼有人能情難自禁到連出門開個房間都不肯,反而甘願忍受紮人的蘆葦。
但豐富的人生經曆和豐富的社交經驗,都告訴他,這種事是經常發生,一點也不值得驚訝的。有很多人,就是感覺一上頭,來勁兒了,不管什麼場合都想開搞一發。
朝有酒儘力忽略心中的尷尬,慢慢靠近了那一叢發光的蘆葦,停在足夠看清裡麵有沒有人,又不會看清裡麵的人是誰的距離,往裡麵瞟了一眼。
不對。
那不是衣服,那就是個穿著衣服一動不動的人。
朝有酒立刻衝過去,扒開蘆葦,把那個伏趴在土地上的人翻過身,讓他仰著頭靠在臂彎裡。
蘆葦叢因為這些動作搖晃起來,輕絮般的影子落在這人的臉上,他半睜著眼睛,望了朝有酒一眼。
那種神態,很奇異地,給朝有酒留下了極為深刻的印象。
“照清和?”朝有酒驚訝地說,“你怎麼在這?”
他的疑問沒有得到回答。
照清和掙紮了一下,將頭側向一邊。他的眼睛仍舊半睜著,像是被遠處的某些東西吸引了注意力,又像是墜入了某種夢境裡。
人真的可以憑借微妙的表情變化,講述一個故事嗎?
又或者是因為這個人實在過於奪人眼球,他的美貌令人難以將視線從他臉上移開,也難以不過度解讀他任何細微的反應?
蘆葦叢漸漸靜了下來,將照清和的臉掩藏在細微的影子中,也將他扮成一道影子。這道影子如此自然地融入到蘆葦叢中,完全沒有痕跡,仿佛生來就是這蘆葦叢中的一部分,又古怪地顯示出一種格格不入。
朝有酒拍了拍照清和的臉:“你還清醒著嗎?”
“……嗯。”
好像問題不是很大,朝有酒想著,摸索著關掉了照清和身上的熒光燈。
“你是自己躲到這來的?”
“……”
“是老毛病嗎?你身上有沒有帶藥?”
“……沒事。”
“去醫院看看?”
“不用,”照清和用手肘撐起自己,搖搖晃晃地坐正,“休息一會兒就好了。”
朝有酒覺得有點不妙,再怎麼也應該去醫院看看,可他也不能忽視照清和的意願,把人強行扭送到過去。而且照清和明顯是知道自己怎麼回事,還自己悄悄躲到了這邊不引人注目的地方。
不知道該做什麼的時候,陪伴好了。
朝有酒不再說話,也模仿著照清和的姿勢,在蘆葦叢中坐了下來。他把手機放到一邊,沒有去看照清和,而是眺望著不遠處,在夜晚的燈光下波光粼粼的河麵。
學校的人工河並不算清澈,水質隻能說是一般,但畢竟有人專門維護,看著還挺能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