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人熱熱鬨鬨地從洗浴室裡出來,看到了坐在書桌前讀書的朝有酒,都吃了一驚。
杜若說:“醉哥你怎麼還沒走?”
張靈均說:“大清早的就看書啊,好像起床之後看報紙的老頭兒。再泡杯濃茶放手邊就更像了。”
照清和說:“你們都吃飯了沒?一起吃飯?”
五個人都下了床,空間本來就不大的寢室裡頓時顯得擁擠起來。
其實他們人本身沒占多少位置,主要是五個人裡麵有三個人都在活動,而這三個人動起來的聲勢,簡直足足抵得上一輛拉滿了載重的十二輪大卡車。
朝有酒還沒修煉有成到能在這輛大卡車旁邊潛心讀書。
他合上書頁,問盯著空空蕩蕩的電腦屏幕發呆的趙青雲:“他們每天早上都這樣?”
“差不多。”趙青雲心不在焉地回答道,“有說有笑,又笑又鬨,吵個不停,也不知道哪兒來那麼多廢話可以講。”
說著,他看了一眼三人。
“你的眼睛剛才不是還腫著嗎?”他問杜若,“怎麼這就不腫了?”
杜若張了張嘴,說不出話來。
啊!
氣死我了!
你們為什麼都揪著我眼睛腫了這件事不放!
“剛、剛才在洗浴室裡敷麵膜消腫。”杜若忸怩地說,“效果這麼、這麼明顯嗎?”
“確實很明顯。”趙青雲說,“麵膜不是你的吧。”
他的眼神移向張靈均和照清和,在這兩人之間徘徊片刻。無論是照清和還是張靈均,看著都不是和“麵膜”這種東西毫無關係的人,但在猶豫之後,趙青雲還是認為照清和的可能性要更高些。
“你的麵膜?”他問照清和。
“是啊,我又用不完,乾脆把最後兩張送給杜若和叫叫用了。”
趙青雲笑了一下,那種微妙的帶有天真、殘忍和好奇心的明亮笑臉,實在是其他人怎麼都學不來的神態。
他就這麼笑著,問照清和:“你送出去的麵膜,不是你自己買的吧?你記得是誰送給你的嗎?”
場麵為之一靜。
在這樣看上去可以持續上一段時間的安靜中,朝有酒從容地翻開書,從上次讀到的地方開始,重新起來。
至於趙青雲到底想乾什麼,又會不會造成什麼嚴重的後果……
都住到一起一個月了。
趙青雲到底是個什麼怪脾氣,難道大家不知道嗎。
習慣了他的直接之後,最重要的是,習慣了趙青雲這人說話做事的風格之後,你就再也不會在和他的對話裡感到“被冒犯”。
因為他本人確實沒有要冒犯的意思。
他的問題偶爾會很尖銳,卻絕不攜帶濃烈的情緒傾向。
雖然他這句問題很像是在嘲諷,但是,其實他就真的隻是在問這個問題,想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而已。
——不過,趙青雲也挺壞的。
他知道他這麼問聽起來會有多刺耳,也知道這麼問會讓聽眾排斥和生氣,可他偏偏就是不改。
“我肯定不會買啊,我都不用麵膜的。乾嘛要去買我根本不用的東西?這又不能買來收藏。我也不記得是誰送的了,應該不熟吧,連我不用麵膜都不知道。”照清和輕輕鬆鬆地說。
說完這些還不算,他還記得之前提到的話題,堅持不懈地繞了回來:“一起吃飯?吃什麼好呢?”
窗外細雨蒙蒙,趙青雲看了一眼,沒什麼興趣地低下了頭。
“不想吃。不想出門。雨天太煩人了,又濕又黏的。”
“點個外賣?話說這個點有外賣嗎。”張靈均掏出手機,“我記得有幾家二十四小時營業的店……就是外賣小哥不一定能準時到,昨晚雨特彆大,現在路上肯定不方便走。”
趙青雲仍舊拒絕:“那不還是得下樓去拿外賣。雨絲會飄到身上的。”
“你事兒也太多了,真難伺候。”張靈均說。
不過自己不想出去的話,找個人幫忙帶不就行了,他想,反正總有人要下去拿外賣的。
“等會兒我拿我的外賣的時候,把你的也一起拿上來好了。”他對趙青雲說。
趙青雲抬眼,奇異地看了張靈均一會兒,看得張靈均摸不著頭腦地檢查起自己的衣著打扮。
檢查了一圈後沒發現什麼值得趙青雲注意的,張靈均更摸不著頭腦了:“你這麼看我乾什麼?”
“——沒什麼。”趙青雲懶洋洋地說。
他就是完全沒想到還有叫人幫忙這一個辦法而已。
這麼一件事,麻煩是實實在在的,又小到哪怕請人幫忙帶外賣上樓也稱不上是個人情。
這種麻煩的小事,自己能做就自己做,自己不想做就乾脆不點外賣。
趙青雲一直都是這樣的,也從來沒覺得有什麼不對。
隻是沒想到,張靈均這樣的社恐,居然很熟悉這種“互相拜托麻煩的小事”式交際。
杜若聽他們討論完,忍不住說:“外麵下這麼大雨,就不點外賣了嘛。”
眾人的眼神立刻都彙聚到了他身上。
除了朝有酒。
朝有酒還在努力讀書。
“為什麼外麵下大雨就不點外賣?你這句話的邏輯在哪裡?”趙青雲第一個發問,“雖然我也是因為外麵下大雨才不點外賣,但你的話和我的顯然不是一回事。”
張靈均也很奇怪,但趙青雲先問了,他就沒吭聲。
照清和卻隱約聽懂了杜若的意思。
“他是覺得雨下這麼大,外賣員還要冒著雨到處跑太辛苦,也太危險了吧。”照清和邊說,邊看杜若的表情,“在惡劣天氣還點外賣,有點壓迫底層勞動人民的意思……是嗎?”
“也不是說,也不是說壓迫什麼的,而且人家送外賣而已嘛也不算什麼底層,”杜若結結巴巴地說,“我就是覺得……天氣不好,我們這樣待在寢室裡麵點外賣,讓彆的人風裡雨裡地跑,有點不太、不太人道。”
張靈均有點被說服了。
這麼想的話好像確實是這樣,讓張靈均想起了他之前看過的一些描述黃包車的著作。
那些書都是必讀書目裡的,可惜他沒有完整地讀過任何一本。
課在他這裡,就像是音樂課、美術課和體育課一樣,是用來刷題做卷子的。
有這點時間,乾什麼不多做幾道題,多記幾個知識點?
、音樂和美術又不計考分,他以後也肯定不會以此為生,而且這些事也算不上他的興趣。
還是多考幾分來得實在。起碼多考幾分,他的未來真的會有很大的改變。
要不是他讀書足夠認真努力,也考不上這個大學,更不可能和這些本來跟他都處於兩個世界的人住進同一個寢室。
雖然那些書他全都隻零零碎碎地看了個片段,但是故事到底是在講什麼,張靈均也完全可以理解。
反正中心思想就是,黃包車的車夫很苦,人民被生活折磨,善良的老實人明明非常努力在生存,可就是有各種各樣的情況讓他不得善終……
他的回憶被趙青雲的聲音打斷了。
“你這想法也真怪。我就先不說什麼人道不人道、壓迫不壓迫的,你真以為你不點外賣是為他們好?下這麼大雨、路上不好走——那就不要工作了。你自己聽聽這是什麼話。”趙青雲沒好氣地說,“何不食肉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