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一個很熟悉的朋友,他可以輕易接受對方不是最大眾的異性戀;對一個陌生人,他也習慣於不去預設對方的取向;但對那些半熟不熟的人,他依然會默認對方是個異性戀。
最重要的是,他無法理解為什麼一個人的取向可以定義一個人,就像他無法理解一個人的性彆為什麼能定義一個人一樣。
或許他永遠都無法理解了。而這是好事,他決定坦然接受。
至於趙青雲——
“我聽說你在冷暴力其他室友。”朝有酒說。
他選在所有人都放下筷子的時候開口,而這話一出,照清和臉上立刻掛起微笑。
杜若立刻驚恐地捧住了自己的飯碗,像隻受到驚嚇後緊緊抱住堅果的鬆鼠。
齊驥和張靈均還在擦嘴,看起來都沒反應過來。
而他們反應過來後的第一個動作也顯著地展示出了他們各自不同的性格:張靈均把紙巾攥進手心,默默地低下了頭;而齊驥神經質地把擦過嘴的紙巾折疊成小塊,又拆開,再重新折疊一遍。
“胡說八道。”趙青雲是最坦然自若的,哪怕他剛剛被問及為什麼要冷暴力彆人,“我一個人怎麼冷暴力四個人?他們人比我多!”
但你一個人的傲慢和強硬比他們四個人加起來的還多,朝有酒想。
而且你沒發現嗎其他室友基本不會主動和你說話的,平時你會主動理一理他們所以還有少數的正常交流,你隻要沉著臉不說話其他人去上廁所都會繞著你走……
這麼看好像也不是趙青雲的問題。
可是說到底還是趙青雲的問題。
可是一個人的本性算得上是問題嗎?哪怕一個人的本性就是不合群、不普遍、不受歡迎的?
朝有酒觀察著趙青雲的表情,趙青雲理直氣壯地和他對視,那種毫不心虛的表情非常罕見——很少有人能在他冷不丁的責問麵前保持這種坦然。
“這不是人多人少的事。”朝有酒說。
趙青雲立刻改口:“我們的關係還沒有親密到可以用冷暴力稱呼的程度,我們是室友,但我們還不算很好的朋友,我懷疑我們甚至算不上是朋友,隻是相處得還不錯——”
“相處得還不錯都不算朋友?那什麼程度才算朋友?要像兄弟那樣嗎?搞個寢室結義?”張靈均驚訝地抬起頭,又若有所思道,“原來交朋友是這麼有儀式感的事情。”
趙青雲被嗆住了。
他盯住張靈均,張靈均被他看得重新低下頭,這反倒把趙青雲的一肚子話憋了回去。
趙青雲吃癟的樣子讓杜若竊笑起來,趙青雲立刻回頭盯住杜若。
杜若笑不出來了。
他張大眼睛,慢慢地、慢慢地蹭到朝有酒的手臂旁,把半張臉藏到朝有酒的肩後。
朝有酒趕在趙青雲說話前說:“但你想要我們變成你的朋友。”
“你以為你是讀心高手?”趙青雲滿臉不爽。
“這不需要讀心。每個人都想要朋友。”朝有酒說,“即使那些生活在現代卻選擇隱居山林荒地、過自給自足生活的人也想要朋友。”
“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東西?!”
“他們的朋友就是他們所選擇的生活,他們的朋友是天空、溪流、動物和樹木。而你選擇了住在寢室,所以你還是想要活人朋友的。”朝有酒輕鬆地微笑,“這就是我想說的。”
“假設我需要朋友吧。”趙青雲靠到椅背上,雙手環胸,“那又和冷暴力有什麼關係?這是個很嚴重的指控。”
“假設一個人心情低落,他的朋友會知道他心情低落;假如他心情低落,但又不向任何朋友傾訴或者尋求幫助,他的朋友會擔心他,會疑惑為什麼他什麼也不說,也會因為無法幫助自己的朋友內心受挫。這也是一種冷暴力。”
趙青雲用重音強調:“我不需要幫助。”
杜若偷偷發消息給張靈均:他這會兒就承認是他了!
張靈均秒回:彆打岔,醉哥在跟我們示範怎麼交朋友呢
杜若想了一會兒,慢吞吞地打字:我覺得醉哥的方法隻有他自己能用……
“這不是在幫助你。”朝有酒說,“這是在幫助你的朋友——你給他們機會幫助你,而你不需要幫助,所以這其實是你在幫他們。”
趙青雲愣了半天,儘管知道朝有酒是在玩什麼把戲,卻怎麼也想不出回應的話。他的臉色隨著時間的流逝越來越差,最後猛地推開椅子站起身,惱羞成怒道:“你們不是我的朋友!”
他扭頭就走,臨走前猛地在照清和的背上抽了一巴掌。
“嗷。”照清和說,“疼。”
“……呃。”張靈均說,“他忘了把餐盤和書包拿走了。”
趙青雲的背影一僵,任誰都能從他短暫的停頓中看出他複雜的內心活動。
他最終沒有回頭,而是毅然決然地走遠了。
杜若問照清和:“他走前怎麼打你啊還?”
照清和扭著肩膀,反手到背後去揉被打痛的位置:“哦,可能是因為他覺得是我跟醉哥告密說他冷暴力我們吧。”
“這也太不講道理了!”杜若同情地盯著照清和,“你好冤枉!”
“……不講道理確實是不講道理,不過冤枉也算不上是冤枉。”
“啊?”
“仔細想想,”照清和沉吟著,“好像,大概,似乎……確實是我告密的。”
“……”杜若露出一言難儘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