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對於這個問題的答案,他不是心知肚明嗎? </p> “哪裡來的小娃子?”收拾好自己那一套的工具,仵作回過頭時,才看見呆愣的寧傑。 </p> 見著人,他倒豎著自己的兩道白眉,對著一旁給自己撐傘的人罵罵咧咧道,“怎麼回事?怎麼能讓這小娃子出現在這裡?你們不是在外麵派人攔著的嗎?怎麼還會讓人溜進來?” </p> 撐著傘的人,一張臉上滿是無奈,他怎麼知道這孩子是怎麼進來的,在外麵攔著的人又不是他。 </p> “雲老,這孩子,是死者的家屬,”李如宣解釋了一句,他頓了頓,又接著問道,“可查出了些什麼?” </p> “就算是死者的家屬...家屬...” </p> 雲老一時啞了聲息,汰,這倒是讓他不好說教一番,李家小子也不知道早點兒解釋。 </p> 不好說教,雲老乾脆跳過這個話題,對著李如宣苦口婆心的說,“李家小子,你既不是都護府的人,又不是刑部的人,如今能夠站在這裡,也全憑你和死者的關係親密了些,以及錢大人和我打的那聲招呼。 </p> 不然你以為,就憑你與我的關係,我就能讓你破格出現在這裡嗎?至於你想知道有關這起案子的詳細情況,我勸你還是洗洗睡吧。 </p> 對了,我看死者左手的樣子,應該是握著什麼東西,但我剛剛在地上四處尋找了一番,卻不見蹤跡,我想,那東西是在你這兒吧。” </p> 說到這裡,雲老的眼神有了些變化,他看著李如宣,意味深長的道,“李家小子,我大概知道你想做什麼,但凡事要量力而行。 </p> 雞蛋碰石頭的道理,你不是不懂,人啊,有的時候,就是要裝著糊塗,才能安穩的過完這輩子。 </p> 你不用裝出一副不懂的樣子,你腦瓜子聰明,知道我在說些什麼,可我也知道,我說的這些勸不住你。 </p> 我不管你拿走了什麼東西,都護府這邊要查案子,就需要有那個玩意,你拿著玩兩日,就送回都護府,知道了嗎? </p> 你既然一開始就打算要置身事外,那這會兒,你就不要插手這些東西,我雖然還不知道凶手是誰,但有些東西卻是無論如何也掩藏不了的,唉,世事無常,世事無常啊。” </p> 他歎著氣,拿上自己的東西,又一把拿過頭頂的傘,駝著背向巷外走去。 </p> 見著他出來,立馬有人抬著擔架進來,將地上蓋著孔雀綠外衫的屍體挪到上麵,正要往外走,卻又被紅著眼睛的寧傑攔下來。 </p> 寧傑攔下人,他聲音裡帶著絲哭腔,說著話,眼神卻是落在李如宣身上,“你們要乾什麼?那是我阿姐,你們要把她帶到哪裡去?” </p> “寧傑,”李如宣喊了他一聲,“不要妨礙了公務。” </p> “什麼叫妨礙公務?”寧傑狠狠抹了把眼淚,他看著麵色如常的青年,語氣異常的尖利,“她是我的阿姐,我要帶她回家,這哪裡算得上妨礙公務! </p> 倒是你,李如宣,這一切都怪你,如果,如果你在那時拉住了她,那她現在就不會,就不會...” </p> 他抽噎了一下,淚珠混合著雨水不斷的從臉頰滑過,最後在地上濺起小小的水花,和其他的小水花一起彙成一灘淺淺的水窪。 </p> 當一個人處於極度的情緒中時,便會說出一些無可挽回的話,哪怕他們心知肚明這件事不該遷怒他人,卻也無法控製住自己的情緒。 </p> 寧傑又何嘗不知道,這事不該怪在李如宣身上,可他腦海中除了要帶自家阿姐回家以外,便隻剩下一遍又一遍的如果。 </p> 如果李如宣找人的速度能夠快上幾分... </p> 如果李如宣牽住了阿姐的手... </p> 如果在阿姐說要回家的時候,他點了頭... </p> 如果他沒有鬨著,要帶阿姐出門... </p> 那他的阿姐是不是就不會出事了? </p> 如小獸嗚咽的抽泣聲,在巷子裡低低的響起,這讓巷子裡的其他人紛紛側過頭,無聲的歎息在人心底回蕩。 </p> 淚眼朦朧之際,有人在寧傑手中塞進去一把傘,他抬起頭看著人,但淚水模糊了雙眼,讓他看不清麵前的人是誰,可很快,李如宣的聲音就在耳邊響起。 </p> “這的確是我的錯,我不否認,你若是要恨我,我也不會怪你。 </p> 寧傑,再看一眼你的阿姐吧,在案子結束之前,她,還不能回家。” </p> 被濕冷的空氣浸透的蘊著幾分涼意的手,在寧傑頭上懸空片刻,終究是沒有落下。 </p> 李如宣最後側頭看了一眼擔架上的人,隨即抬腳向巷子外走去。 </p> 寧依然左手握住的東西,是一塊刻著平安如意的金鏤碧玉佩,樣式華貴,材質少見,可這東西他曾經看見過。 </p> 在幾個月前的那場比試上,他在陶元渠身上看見過。 </p> 這事兒的確怪他,當時解決寧傑身上的問題時,他明明不止有一種辦法,明明可以選擇更溫和一些的手段,可他還是選擇了最聲勢浩大的一種。 </p> 人哪裡有不愛名利的,外麵的流言蜚語到底還是入了他的心,所以他才會召集那些人前來,以那樣的手段為自己正名,他遠沒有自己口中所說的那般淡泊。 </p> 寧依然的死,他要負全部的責任。 </p> 在他身後,寧傑壓低了自己的哭聲,他擦了擦淚水,以期自己能夠看得清楚一些,隨後,他顫抖著手,掀開了那件孔雀綠的外衫。 </p> 外衫之下,寧依然緊閉著眼,唇色淺淡,那張總是噙著笑意的臉,此刻蒼白一片,毫無血色。 </p> 一頭青絲散成一片,用來固定頭發的發簪卻是不見蹤跡,淩亂的發絲貼在她白皙的臉上,像是一件上好的瓷器出現了瑕疵。 </p> 而她出門前穿的那件白色的衣服,領口處卻染上了其他的顏色,那是血從脖子流出浸透衣服,又被這場雨衝刷一番後,剩下的一片淡淡的紅色。 </p> “...阿姐...” </p> 寧傑把手中的傘傾斜過去,替寧依然遮擋住落在身上的雨,貼在後者臉上的發絲,被他一縷一縷打理好,放在耳後。 </p> 他阿姐不是一個愛美的人,家中的衣服無一不是淺淡的顏色,因為那些布料要比顏色多的、深的便宜不少。 </p> 他阿姐也沒有那些胭脂水粉,首飾之類的,也隻有寥寥幾個。 </p> 可每逢出門的時候,他阿姐都會將自己收拾乾淨,哪怕她總是戴著帷帽出門。 </p> 他阿姐那麼愛乾淨的一個人,什麼時候,會將自己弄得這麼狼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