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喜歡煙味。
卻忍住沒發出聲音。
死寂沉默了十秒。
等不到女孩的發問,宋歆張淡淡的,“我是故意的。”
賀書楠沒動,等著她的下文。
話在嘴邊,宋歆張的嘴巴動了動,卻在對上女孩淚漣漣的眸時,咽了回去。
宋歆張伸手揉了揉賀書楠的頭發,極端溫柔,“乖。”
“他配不上你。”
賀書楠的神經下意識讓她掙脫女孩的手,可身體卻怎麼也動不了。
不置可否,她喜歡他的觸碰。
宋歆張的身高要比賀書楠高上大半截,即使是坐在台階上也是如此。
嬌小的少女被一臉冷漠的少年溫柔安撫,大概是校園裡會常出現的畫麵吧?
宋歆張吐了個煙圈,“他答應做那個女生的男朋友了。”
賀書楠反應了兩秒,才意識到她口中的“他”是誰,揪開他的手,有些不爽。
什麼意思?他在諷刺自己嗎?
宋歆張聳聳肩,“她也同意了。”
少年的聲音很冷,但不知為何,賀書楠從中聽到了一種隱隱的期待感。
“所以,”不考慮考慮我嗎?
“所以什麼?”
“沒什麼。”
賀書楠吸了吸鼻子,垂頭,悶悶道,“哦。”
不知怎的,心弦忽然被撩撥,宋歆張口乾舌燥道出了心聲,“所以不考慮考慮我嗎?”
晚風吹過,樹影婆娑,一時衝動,一時自暴自棄,又或者不是,女孩子溫溫柔柔說,“好。”
******
風平浪靜的高三過去,賀書楠考上了心儀的大學。多少日夜的奮筆疾書與和疼痛的初戀暗戀一齊說了再見。卻沒能和宋歆張分彆。原因很簡單,宋歆張報考了和她一樣的學校。
以超分數線91分的成績。
對於宋歆張來說,大學的周末是空閒的。
他家在上海,和南醫大相隔甚遠,全然沒有周末還必須回家的壓力。
可賀書楠有。
淺咖色的外套衣角上揪著兩隻細長的手指,賀書楠可憐巴巴望著她,“你就不想見見我的父母嗎?”
女孩子的聲音柔若無骨,酥麻的感覺從手腕傳來,瞬間侵襲了宋歆張的整個身體。
“好。”
不知從何時起,宋歆張不會拒絕她的任何請求。
哪怕是提前見家長。
周五晚六點半,正值下班高峰期。
和諧的一人提一半行李箱,賀書楠和宋歆張站在通往-1層的自動扶梯上。
地鐵剛巧停在南城一站。
烏泱泱的人流極速前進,爭搶著所剩不多的空位。
“啊,地鐵到了!”還停在台階上的女孩叫了聲,仰頭對宋歆張撂下一句話,“我們快點走吧!說不定能趕上!”
下一秒,賀書楠提著連衣裙擺,急吼吼向下走。
宋歆張的眉頭擰得有點無奈。
賀書楠的步子很急,仿佛這就是回家的末班車。步伐邁得很大,全然忘記自己是個一米六剛出頭的小朋友。
小孩一個重心不穩,華麗麗被最後一級台階絆倒,砸在地上。
手中的行李箱破天荒抗拒了重力,還牢牢黏在宋歆張的手上,看著正麵與大地親吻的賀書楠,宋歆張愣了兩秒,慌張下樓,單膝跪在地上扶她起身,“沒事吧?”
宋歆張低低喚她的名字,“賀書楠?”
賀書楠執著的趴在地上,沒動。
向南開的地鐵很快離開,轉眼隻剩下向北的那頭,無數雙眼睛正有些迷茫的盯著她。
宋歆張有些慌了,“賀書楠?”
你可彆給我有事!
賀書楠還是不動。
正當宋歆張打算強行將女孩從地上扒拉起來的時候,地上傳來一道羞答答的女聲,“他們都走了麼?”
宋歆張頓了頓,“誰?”
賀書楠換了個問法,“沒人在看我吧?”
宋歆張懂了。
小丫頭這是害羞了?
宋歆張不再回答她,反問,“你疼不疼?”
“還好……”賀書楠軟綿綿的,始終不肯抬頭,“所以他們都走了麼?”
揚頭瞪著麵前窸窸窣窣看笑話的人流,將他們逼退,宋歆張緩聲寬慰,“嗯,走了。”
賀書楠的肩膀動了動,似乎要站起來,又似乎不是。
“真的麼?”她還有些猶豫。
宋歆張不再耐著性子回答,聲音聽起來懶懶的,“你再不站起來,人可就越來越多了。”
對付嬌弱的小綿羊,還是嚇唬有用。
賀書楠一下子從地上站起來,雙手捂住臉,蒙頭蒼蠅一樣開始亂跑。
“咚”的一下在宋歆張的身前撞了個滿懷。
宋歆張絲毫沒有猶豫,拉開淺咖色的衛衣拉鏈,將女孩子的臉藏了進去,徑直將她帶到地鐵門口,直到上了下一班地鐵才鬆開她。
她鬆開的時候,賀書楠的臉好像更紅了。
宋歆張沒太在意,隻覺得她是因為丟臉才泛起的酡紅。
可賀書楠心裡清楚。
她是因為臉頰兩邊柔軟細膩的觸感才臉紅的。
宋歆張的白襯衣上的味道很好聞。
是那種淺淺的消毒水的味道。
心臟砰砰跳的拽著把手,賀書楠甚至不敢看車窗中倒映出的自己的臉。
秦遲坐在最靠邊的座位上,非本意的,隻要一低頭,他就能看見女孩瓷白膝蓋上的血跡。
一言不發將教科書塞進背包中,他抬頭看了少女幾秒,笑著背起包,朝著賀書楠,“你坐吧。”
賀書楠當時還在發蒙,直到少年從座位上站起來才緩過神來。
她指了指自己,“我麼?”
沒等秦遲回答,宋歆張用前臂橫跨賀書楠的肩膀,將她忘自己懷裡帶了帶,譏笑,“不用了。”
“您還是給老奶奶讓座吧。”
秦遲愣了愣,倒也不生氣,指尖指了指賀書楠圓潤的膝蓋,“你沒看見她膝蓋上的傷嗎?”
話音落下,兩道視線齊刷刷盯在賀書楠的膝蓋骨上。
宋歆張的眉頭擰的很深。
該死,我居然不是第一個發現的。
******
雖然是年少氣盛的一時興起,宋歆張與賀書楠的愛情卻真真實實的存在著。
溫熱的水液從頭頂的花灑徐徐流淌,劃過他的眉骨、他的下頜、他的鎖骨……
他仰著頭,享受著每一秒嬌嫩肌膚被溫暖包裹的舒暢。
那是宋歆張第一次覺得洗澡不是一件麻煩的事,而是人世間最美的一句情話。
啪嗒落在腳下的水發出絕美的音律,男人看著額女孩子密而長的睫毛上下貼合,玫瑰色的唇瓣半張,說不出的魅惑。
白皙的指尖泛起一點粉紅,隨著身體的曲線逐漸向上滑動,宋歆張垂下頭,盯著其中一朵嬌羞的玫瑰。
猶豫了不到半秒,指節分明的右手握住了一團海綿。
他看向一邊的鏡麵。
朦朧薄霧之間,勾唇抬眸。
真像顆小櫻桃。
他似乎很滿意她臉上的表情,削瘦的肩頭因嗤笑抖了下。
想不到這幅清白淑女的臉上,還會出現這幅邪媚的模樣。
收回目光,男人的喉結不可遏製的滾動了下。
可惜隻是幻想而已,幾乎和他詭譎的想法同步出現的,還有浴室門外一角傳來怯生生的問句,“宋歆張……你洗好了麼?”
賀書楠的聲音是輕柔的,是單純的。
可越是輕柔單純,就越是激發了宋歆張想要將她拉下泥潭、與她共生的畸形的占有欲。
他拽下架子上的浴巾,隨意擦了擦,嗓子有點啞,“……馬上。”
其實宋歆張一直都不太相信“一見鐘情”,在他的想法中,這不是個好詞兒,就和見色起意差不多。
直到見到賀書楠的那一秒,一切似乎都變得不太一樣了。
素白的小臉純淨的可怕,像是要將所有的心事全盤托出,尋不出一點兒壞的念頭。
宋歆張一直認為:她是極端的白,他是深淵的黑。
沒什麼比他們更相配。
乾淨的毛巾搭在頭上,臉邊還貼著濕漉漉的發絲,嫋嫋白汽之中,宋歆張穿著裹滿賀書楠玫瑰體味的睡衣推開浴室的移動門。
開門的瞬間,男人的眸子深的不像話,賀書楠下意識後退了半步。
她縮著脖子問,“我……打擾到你了麼?”
賀書楠的確聽說過某些人會很享受沐浴,不希望被彆人打擾的傳聞。
宋歆張的表情沒什麼起伏,淡淡移開目光,“嗯。”
實際上,他根本沒聽賀書楠在說什麼,他的眼中隻看見那瓣玫瑰色的唇,張張合合,讓人想低頭去啃。
細長的小臂隨意搓了下還滴著水的發絲,宋歆張單手推開粉紅色的房門。
賀書楠抱著換洗衣物,有些懊惱的站在原地,看著門被打開又關上。
早知道就不催他了嚶!
******
賀書楠洗得很快,並且連餘光都沒有瞥鏡子,剛套上衣服就慌慌張張衝出浴室。
背抵在房門內,她深呼一口氣,像隻偷吃小魚乾的貓。
她洗完澡是晚上十點多,側身躺在地上的少年似乎已經入了眠,發出細微均勻的呼吸聲。
還想讓他見見自己的父母呢……誰想到老兩口出去旅遊了。
哎。
歎了口氣,鬼使神差,她靠近了些,蹲在宋歆張的身邊。
她還從來沒仔細觀察過他的臉呢……眼睛,鼻子,嘴唇……一樣都沒有。自然,純潔如戰友的男女關係,讓他們從未睡於同一張床。
她抬起手,微涼的指尖剛觸上他的唇,早有預謀,不給她多觀察的機會,宋歆張驀地睜開眼睛,“摸我?”
賀書楠愣了兩秒,點點頭,又搖搖頭,一字一頓,“不可以嗎?”
宋歆張抿著嘴,握住她還頓在自己唇邊的手腕,坐起身,“小朋友,你還從來沒說過你喜歡我。”
賀書楠沉默幾秒,“……啊?”
“說你喜歡我。”宋歆張看著她重複。
賀書楠眨了幾下眼,好像領會了他話裡的意思,笑著扭動手腕想要掙脫,“我我我才不說。”我不好意思。
下一秒,手腕一鬆,宋歆張立刻放開了她,冷颼颼的,“哦。”
接著繼續躺回去睡覺。
突如其來的放手讓賀書楠有點懵,盯著晶瑩的手腕看了兩秒,又看著宋歆張背對她的身影,遲疑道,“……那個,你是客人,睡床上吧?”
宋歆張沒動。
賀書楠伸出食指戳了戳他的左肩,“宋歆張?”
就像高三時候,她提醒他老師來了一樣。
宋歆張冷著臉轉身。
賀書楠以為她回心轉意了,也是,柔軟的床自然是要比冰冷的地板舒服了,她提提嘴角,準備往宋歆張剛出去的毯子裡鑽。
不到一秒,身後的人將她從背後抱起,賀書楠驚呼了聲,雙手自然勾上宋歆張的脖子,“你乾嘛!”
“不乾。”宋歆張用冷漠的聲音說不太純潔的話。
就兩步路的距離,宋歆張將賀書楠放在床上,單膝跪地蹲下.身,“你乾嗎?”
賀書楠有點惱,“我沒乾嘛啊!你把我弄床上來乾嘛!”
宋歆張笑了聲,對上她的眼,“是啊,想的。”
賀書楠莫名其妙,“……你腦子壞了嗎?”
宋歆張站起來,靜靜走向自己的窩,“乖乖睡覺。”
怕小丫頭倔強,她不忘壓低聲音威脅,“彆想些有的沒的。”
“我總有方法把你弄到床上去。”
******
很久以後,當賀書楠躺在床上,雙手軟綿綿抵住宋歆張,撒嬌似的問她究竟喜歡她什麼的時候。宋歆張隻欺身壓著她,什麼也沒說,吻了上去。
理由很簡單。
見色起意,終於純粹。
就像現在,他趴在桌子上看她認真記筆記的樣子。心裡就是喜歡的不得了。
周一很快到來,他沒能見到她的父母。上午第三節,生物課。
在某些方麵,宋歆張還是很喜歡生物教授的。比如,他喜歡冷,喜歡開空調,喜歡暗,喜歡拉窗簾,這些都和宋歆張的尿性一模一樣。
唯一一點,就是沒有人聽他說但他依然要在講台上絮絮叨叨。
他不喜歡在欣賞美人時聽見嘈雜的背景音樂,微偏了下頭,皺眉看他。
剛好和他四目相對。
啊哦。
黃牌警告一次。
宋清鶴推了下鼻梁上的金邊眼鏡,舉手投足間散發高傲冷漠的學院派神情。他微收下巴,看著宋歆張,緩慢開口道,“宋歆張同學,你來回答一下這個問題。”
宋清鶴是基礎醫學院的輔導員,也是全校最高齡的生物教授。他能記得住他的名字,並不讓人感到奇怪。
“我不知道。”宋歆張早已練成沒皮沒臉的性子,站起來按了按後脖,一臉的無所謂。
“好,”老教授愣了愣,“那你女朋友來回答一下。”
聽見自己的名字,賀書楠幾乎是下意識的起立。被老師支配的乖乖好學生時代又回來了。
“巨幼紅細胞性貧血是因為缺乏葉酸和維生素B12,答案選A。”
賀書楠好歹是全校皆知的優等生。彬彬有禮,沒老師不愛。
宋清鶴一反常態戒了一板一眼,和和氣氣的笑,“行。”
“都坐下吧。”
隻是一反常態的不止是宋清鶴而已,站在一邊的宋歆張看了看窗外,冷不丁來一句,“我們結婚好不好?”
“我想和你結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