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教不設教主,而是由排頭管理,這些排頭來自五湖四海,甚至有法脈棄徒,雖都供奉排鼓櫓祖師神位,但術法各有千秋。”
“這些排頭,一個比一個有錢,傳統放排,早已瞧不上眼,皆組織船隊運輸,有的還霸道的很,把控河道,其他船隊都得上一份孝敬,才能通船…”
李衍冷聲道:“膽子倒不小!”
“沒辦法啊。”
張老頭苦笑道:“這些排頭都會術法,不少還養著水鬼,偷偷讓你出個事,誰也找不到證據。”
“鄖陽、荊州這些水道,由排教兩個排頭掌控,便是‘魏老八’和‘黑魚頭’。”
“‘魏老八’學得的華光法,‘黑魚頭’出自湘西巫教,二人皆是好勇鬥狠,沒少起衝突。”
“前方有條漢江支流,叫蠻水,可直通保康縣,距離沒多遠便是神農架,可收購藥材木材,通過水路運往各地,油水頗豐。”
“為爭奪這條河道,兩方人馬爭鬥數年,幾次都鬨得太大,引來排教長老調停。”
“看來,是又開始了…”
王道玄撫須搖頭,“眼下戰事已起,他們如此肆意妄為,堵塞河道,就不怕朝廷責罰?”
張老頭嘴角露出一絲嘲諷,冷笑道:“他們能在漢水橫行數年,身後若無朝廷官員支持,怎麼可能?”
“上衙門告狀的苦主不少,衙門也會假模假樣,秉公辦理,抓幾個排教之人頂罪。”
“但事後,苦主都會遭到報複,輕則船被鑿沉,虧掉老本,重則不明不白,丟掉性命。”
“久而久之,大家夥也隻得忍氣吞聲。”
眾人聽罷無奈,也隻得繼續等待。
這一等,便是整整一夜。
他們堵在河中,前麵走不了,後麵又湧來大量船隻,一眼望不到頭,心情是越發煩躁。
就在這時,事情迎來轉機。
天上雄鷹翻飛,呂三看到後,立刻開口道:“下遊來了一支團隊,是朝廷的人!”
沙裡飛聽到後,頓時一樂,“這幫人找麻煩也不是時候,若堵塞河道,延誤軍機大事,他們背後官員也吃不了兜著走。”
果然,朝廷的水軍就是來梳理河道。
不到半個時辰,前方擁堵地段便開始疏通,大大小小船隻,也再次揚帆起航。
“快看!”
來到之前擁堵之地時,船工忽然指向兩側。
李衍等人聞言,透過窗戶打量。
隻見沿岸江麵上,漂浮著密密麻麻木排,還有燒成焦炭的船殼,都被士兵用鐵鉤拉扯,向著岸上拖拽。
而在沿岸河麵上,一根根木樁插入河泥,上麵吊著不少人,全都赤裸上身,背後布滿血痕。
眾人一看,哪還不知道怎麼回事。
“哈哈哈,活該!”
沙裡飛頓時一臉的幸災樂禍。
然而,一旁的李衍卻眉頭微皺,若有所思,臉上毫無笑意。
“衍小哥,怎麼了?”
沙裡飛意識到不對勁,連忙詢問。
李衍摸著下巴,眼睛微眯,“鄖陽城渡口,排教突然發瘋,找漕幫的麻煩,弄出不少亂子。”
“而在這裡,他們自己又開始鬥,同樣堵塞了河道。”
“早不鬥,晚不鬥,偏偏在這荊楚山民作亂,土司造反的檔口找事,誰知道…是不是故意的?”
沙裡飛一驚,“這兩人有問題!”
李衍點頭道:“天聖教畢竟在江湖中有些名聲,交友廣闊,說不定有私下裡勾當。”
沙裡飛聞言,倒抽一口涼氣,“排教雄踞湘西,掌控南方眾多水道,勢力龐大,若私下裡也跟著反了,那可就麻煩大了。”
“希望是我錯了…”
李衍猶豫了一下,還是起身請來張老頭,“前輩,我若要往鄖陽府捎封信,可否能辦到?”
“好說!”
“快船張”笑道:“咱們往來各地,自然有溝通的手段,方才就看到幾個夥計,要送貨前往鄖陽。”
“讓他們幫忙送信即可,要送去哪兒?”
“都尉司。”
“快船張”愣了一下,臉色變得嚴肅,“得找靠得住的人,老夫這就去看看。”
說罷,便走到甲板上,四處觀望。
而李衍,則取來紙筆,將事情經過寫了一番,又塞入竹筒中。
沙裡飛有些疑惑,“衍小哥,你不是一直瞧不上官府中人麼,幫他們作甚?”
李衍不緊不慢,將竹筒用蠟密封,開口道:“海上諸國爭雄,神州改土歸流,事關神州百姓命運,乃是大義,能做多少算多少。”
“嗯?”
沙裡飛有些糊塗,不明白這些事,怎麼能扯到一起,但還是點頭道:“我不懂,聽你的就是。”
而一旁的王道玄,則若有所思…
就在這時,張老頭快步進來,“李少俠,找了個靠得住的老夥計!”
“有勞了,交給鄖陽都尉司黃千戶。”李衍將竹筒遞了出去。
“快船張”正色接過,親自撐著竹竿跳到對麵一艘船上,拉著一名船頭嘀嘀咕咕。
那船頭麵色肅穆點頭,將竹筒小心收好。
李衍也此時也走出船閣,站在甲板上,看到那老者目光望來,便正色抬手抱拳。
那老者一愣,也肅穆抱拳。
兩船交錯而過,漢水滾滾,兩岸青山嫵媚。
遠處另一艘船頭上,有儒袍老者見此美景,忍不住吟誦道:“楚塞三湘接,荊門九派通。江流天地外,山色有無中…真是大好河山啊!”
…………
又是一日航行,臨近傍晚時,“快船張”命船工們偏離航道,來到了一條支流中。
這裡河麵狹窄,唯有他們航行。
而在遠處,則是連綿起伏的山脈,這條河正好彎彎曲曲穿入山中。
眾人已走出甲板上觀望。
“快船張”一臉凝重沉聲道:“李少俠,便是這條河道,隻要穿過山中十八彎,便能到達朱家堡。”
“山道河流中多險灘暗礁,這些對老夫不是事,但裡麵山霧濃重,即便白日行船,也看不清遠處,夜晚更不用說,更彆說那些臟東西。”
“天色將黑,不如咱們就停在岸邊休息一晚,等到明早再出發?”
“就聽前輩之言…”
李衍剛說了一句,便眉頭微皺,看向遠處。
隻見河岸之上,幾騎飛奔而來,遠遠便高聲怒喝道:“哪裡來的蠢貨,快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