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家堡的祖墳不遠,就在後山。
眾人浩浩蕩蕩上山後,王道玄當即拿著羅盤,在山頭、山腳、半山腰,各個方向查看。
在這祖墳之地,羅盤更加混亂。
搪針、兌針、沉針、轉針…不停變化。
王道玄麵色凝重,讓人在固定的地方焚燒紙錢,火光紙灰打著旋上下盤旋…
眼前景象,驚的村民們目瞪口呆。
王道玄沉思了一下,又看向李衍,“衍小哥,搪針說明地下有怪石深潭影響,諸靈難安,一些墳墓定然已出了問題,看你的了。”
李衍點了點頭,手掐陽訣在墳頭間轉悠。
以他如今的道行,可聞到地下十米異味,普通百姓墳塋肯定沒那麼深,很快便找到問題。
“這座、這座、還有這座!”
李衍定好方位,王道玄立刻行動。
先是簡單做了場安魂法事,隨後口中念咒,遍撒五穀,又將貢品香燭擺上。
“破土!”
他一聲令下,眾多村民頓時上前。
他們揮舞著鋤頭,泥土飛濺,很快就將墳墓挖開,看到裡麵場景,頓時倒抽一口涼氣。
隻見整座墳墓內,已被汙水浸泡,顏色發白發灰,難以忍受的屍臭瞬間彌漫。
“無量壽福!”
王道玄看到,也是眼神凝重。
將其他幾座墳塋掘開,同樣布滿汙水。
這下子,誰都察覺到不對勁。
選擇墳地可是有規矩,他們這祖墳雖算不上好風水,但也位於半山腰,藏風納氣。
即便暴雨,也不可能積這麼多水。
王道玄心中越發肯定,轉頭向朱村正問道:“這附近可曾發生過什麼,有大量死屍填埋?”
朱村正愣了一下,回憶道:“據老人傳言,確實有過這麼一回事。”
“那是唐末天下動亂,當時的荊南節度使郭禹戰死於君山,雷彥恭趁機入侵,在朱家堡附近發生了一場激戰,死傷數萬。”
“那雷彥恭出身洞蠻,麾下有不少隨軍巫師,傳說招了很多妖魔鬼怪,還以巫蠱瘟疫殺人,死後戰士怨氣不滅,化為屍兵四處作祟。”
“後來宋時,有龍虎山高人來此,才將其鎮壓,附近山上還有鎮碑,年代久遠,字跡早已模糊。”
“但此事太過遙遠,我朱家堡地處偏僻,即便前朝南北對戰時,也是安然無恙,也從未找到過大量骸骨。”
“唯有一座石碑殘留。”
“快,帶我去看看!”
眾人立刻動身,又跑到附近山頭。
果然,山頂有一座石碑。
年代久遠,字跡早已模糊,布滿裂痕,似乎隨時都會崩塌。
而在石碑下,則有大量烏黑血跡。
“果然被人動了手腳。”
王道玄看著羅盤,見上麵指針瘋狂轉動,頓時有些頭大,又登高望遠,看向四麵八方。
此時天空已經放晴,藍天白雲,微風吹拂,周圍山脈走勢一覽無餘。
他看的心驚肉跳,“好厲害的手段,這是借殺龍之勢,形成困局,將那些邪物儘數壓在地下!”
“這麼長時間,作祟的屍兵定然儘數腐朽,但怨氣不散,屍水流毒彙聚,已成惡地。”
“來點人,從東南西北十丈外挖掘,看看裡麵的鎮物是不是早已被破壞!”
村民們聞言連忙動手。
果然,在十丈外的地下,分彆挖出青龍、朱雀、白虎和玄武石像,每個都有磨盤大,上麵密密麻麻布滿符籙,且以朱砂填充。
其他尚且完好,唯有青龍石像已經碎裂。
而青龍石像所朝方向,
正是朱家堡祖墳!
王道玄見狀,忍不住歎道:“好厲害的手段,好毒辣的心思!”
“那老書生破壞此地封印,又留一條縫隙,將凶煞之氣引入祖墳,臨走一語成讖,借天人感應殺人。”
“能做到這點,必然通曉曆史、風水,熟知山川地理,且懂得讖緯之術,為玄門儒教中人。”
“他明明有能力殺人,卻偏要先誅心!”
“如果貧道沒猜錯,過些日子,你們就會受不了搬走,整個村子因此敗落。”
“村人散落各地,卻仍逃不過此惡咒,與惶惶不安中接連死絕。”
“到時,即便太玄正教也難以察覺。”
旁邊朱村正聽得頭皮發麻,臉色慘白,連忙顫聲道:“道長,聽你的意思,此事還沒完?”
王道玄沉聲道:“那人必然是心思陰毒,但錯就錯在太自負,以為行事天衣無縫。”
“但如今鄂州混亂,太玄正教也無暇他顧。恐怕報上去也沒人搭理,反倒打草驚蛇。”
“貧道教你們個乖,隻需查詢當時死者,便能找到那儒教術士。”
“你那孫兒不是在嶽麓書院求學麼,讓他將此事稟告,讖緯之術為正統儒門所忌諱,自有高手會進行追查。”
說著,看向眾村民沉聲道:“那人濫殺無辜,貧道自然會出手解救。但說到底,災殃還是由你們村子引起。”
“今後何去何從,還要看你們自己。”
“道長放心。”
朱村正狠狠頓了頓拐杖,“今後朱家堡必嚴守村規民約,哪家再敢縱子行凶,老夫親自把他們綁了送官!”
事情弄清楚,一切就變得好辦。
王道玄先是命人弄來朱砂,混合著土地廟的香灰,在祖墳和這鎮壓之地之間挖壕溝填埋,進行隔絕。
隨後,又破了白虎位。
這個鎮封之地已經破壞,裡麵掩埋的屍兵早已腐朽,隻孕育出一股凶煞之氣。
幸運的是,這村子有江水環繞,隻需將凶煞之氣引入江中,自然會被衝散。
最後,又在祖墳之地做了一場安魂法事,李衍等人才告辭離開,再次踏上行程…
…………
河水滾滾,船帆鼓蕩。
他們的木船於河上穿梭,正好看到沿岸荊門衛所士兵策馬蜂擁而過,向著朱家堡方向而去。
“看來,我那信起了作用。”
李衍微微搖頭,“那幫人也是古怪,呂三兄弟讓鷹隼日夜巡視,始終不見有人前去,也不知到底是哪方人馬。”
說著,看向王道玄,“道長,我記得你說過,藏於惡地,後輩多作奸犯科之人,朱家堡惹事,會不會是這個原因?”
王道玄微微搖頭,“風水隻是其中之一,關鍵是人心散亂,民風不正,才招此惡果。”
“唉~大宣朝如今,何嘗不是如此。”
“盛世之下,人心欲壑難填,各方勢力百年掠奪,積累海量財富,卻仍不滿足,且生出更大野心。”
“朱家堡的劫難好解,但這大宣朝的劫難,卻乃人道大勢,所有人都在局中。”
“是禮崩樂壞,國運衰退,還是浴火重生,煥發新春。”
“不到最後,沒人能看得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