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長樂(2 / 2)

江月年居然沒表現出一丁點兒害怕的情緒,反而異常淡定地抬起手臂,牢牢抓住男人手腕。男人還沒反應過來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兒,就感覺身體騰空而起——

那個看上去文文靜靜的高中女生猛地躬身,雙手用力,直接把他從背後撂到了跟前,再毫無憐惜之意地狠狠摔在地上。

男人:?

阿統木:???

“打老子?我——”

散架一樣的疼痛席卷全身,男人齜牙咧嘴坐起身子,握緊拳頭就往她臉上砸,還沒觸碰到江月年身體,便被再度握住手臂。

然後她反手一扭,像是擰斷一塊無足輕重的木頭。

骨骼斷裂的聲音與淒厲哀嚎回蕩在巷道,江月年從口袋裡掏出濕紙巾,一邊擦拭方才觸碰到男人的手心,一邊皺著眉低頭看他,依舊是很有禮貌的模樣:“你還好嗎?抱歉,我跟家裡的哥哥學過幾年格鬥。”

男人瑟瑟發抖,內心崩潰。

這是什麼情況。他在長樂街混跡多年,早就知道這種看上去嬌生慣養的小女孩是最容易搶劫的對象,然而今天遇見的這位又凶又狠,居然是個身手不錯的練家子。

那你長著張小白兔一樣的臉是為了什麼?詐騙是要坐牢的知道嗎?

大丈夫能屈能伸,他飛快判斷了自己當前的處境,當即決定道歉跑路,話沒出口,就瞥見那姑娘從口袋裡掏出手機,似乎正打算報警。

“彆彆彆,千萬彆報警!”

這條街裡打架鬥毆和搶劫早就成了心照不宣的常態,再加上大家都不是什麼好鳥,幾乎從不會叨擾警方。至於要是被警察逮到……

一堆舊賬能讓他吃不了兜著走。

男人心急如焚,趕忙用尚且能動的另一隻手從懷裡掏出一個黑色皮夾,顫巍巍地把裡麵的毛爺爺拿出來全塞給她:“這是我全部家當了,求你高抬貴手放我走吧!”

搶劫的人哭哭啼啼把積蓄全塞給了受害者,這是哪門子的劇情走向。

江月年握著那一遝錢欲言又止,猝不及防聽見一陣極輕微的腳步。她以為是這人的同夥,滿臉戒備地回過頭,在下一秒鐘微微愣住。

熟悉的少年站在巷口,一言不發地垂下眼睛看她。這條小巷沒有路燈,主街上星星點點的燈光儘數披在他身上,連帶著一雙深黑眼瞳也熠熠生光,讓人想起星辰璀璨的夜空。

在那一瞬間,她腦海中隻剩下一個念頭:對了,之前有人說過,秦宴是住在長樂街裡的。

江月年看看跟前癱倒在地的男人,又瞧瞧自己高高揚起的拳頭。

小巷,搶劫,誤打誤撞經過現場的少年。這一切本該是英雄救美的標配,然而被打劫的小姑娘成了揮拳揍人的那個,本該耀武揚威的反派在她身下梨花帶雨,哭著喊著大叫:“這是我全部家當了,求你高抬貴手放我走吧!”

這。

“秦——”

不管怎樣,能在這種情況下遇見相識的同學,都是件讓人安心的事情。她下意識叫出秦宴的名字,一句話沒說完,身旁就響起另一聲撕心裂肺的尖叫:“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小哥,救我!”

兩道截然不同的聲音同時響起,也不知道是誰在搶誰的台詞。

場麵一下子變得有些尷尬。

那男人趁江月年愣神的間隙,逃命般撒腿就跑,她有些無措地站在原地,望著不遠處逐漸遠去的背影,脆生生喊了句:“喂,你的錢……”

對方倉促扭頭,聲音發抖:“不,是你的錢!”

他說完便頭也不回地跑,江月年握著從搶匪手裡搶到的一遝毛爺爺,不像是路遇打劫的受害者,倒像個十足的悍匪。

這是真的解釋不清楚了。

“秦宴同學。”

她可不想讓秦宴覺得自己是個奪人錢財的暴力狂,於是把拿著錢的右手藏在身後,一氣嗬成地說胡話:“那人本來想打劫的,你剛一出現,就把他給嚇跑了。謝謝你啊。”

這樣講好像也不太對,把他說得跟誰見誰跑的怪物似的。眼前的人沒做出任何回複,江月年試探性地低聲補充:“那個,你還記得我嗎?我叫江月年,坐在你的前桌。”

秦宴麵色不改,不答反問:“你來這裡做什麼?”

傳入耳邊的是清澈少年音,帶了一點點低弱的喑啞,仿佛許久沒與彆人說過話,字裡行間透出些許生澀。

江月年一時間找不到借口,半張著嘴立在原地——總不能告訴他,自己是來進行萬惡的奴隸交易。

她不過愣了幾秒,還沒想出合適的理由,就瞥見巷子口的少年側過身去,似乎準備離開。

秦宴的側臉線條被光影勾勒得格外清晰,瞳孔淹沒在陰影裡,一副倦怠又漫不經心的模樣:“這不是你該來的地方,走吧。”

秦宴同學實在有些過於冷淡。

也的的確確對她一點都不上心。

江月年看著他消失在巷口拐角的背影,有些挫敗地踢飛一顆小石子。

她沒厚臉皮地再跟上去,自然不會察覺轉過拐角的少年遲疑停下腳步,無聲咬緊下唇。

他當然記得她。

雖然早已習慣了暗槍與非議,白天在教室裡聽見的那些議論卻還是會不時浮現在耳畔。他的經曆被無數次擺上台麵,毫無遮掩地呈現在大眾視野之中,如同被一層一層剝開的果皮,連帶著自尊一同被撕扯下來。

然後滿室喧嘩,嘲笑四起。

一直都是這樣,他已經麻木到無動於衷。

可當那道聲音在清晨和煦的陽光下響起,站在所有人的對立麵說出“我不討厭他,也不想害怕他”的時候……

死氣沉沉的心跳還是悄悄地、隱隱晦晦地,加速了一點點。

站在陰影裡的少年黯然垂眸,嘴角勾起一抹自嘲輕笑。

——但他同時也明白,那隻不過是稍縱即逝的零星善意。就像風無意間吹過滿池死水,雖然的確會惹起陣陣漣漪,可那風來去匆匆,注定不會落入池中。

至於漣漪悠悠回旋,最終也將歸於平寂,仿佛從未發生過任何事情。

過不了多久,她也會和其他人一樣,徹徹底底地厭惡他。

世界不存在奇跡,他不應該抱有任何期待。

*

【先彆去競技場,原路返回,離開長樂街。】

眼看秦宴毫不猶豫地離開,江照年正打算繼續往競技場趕,忽然聽見阿統木的聲音。她把男人的錢丟在路邊,撇了撇嘴:“為什麼?”

阿統木默了幾秒:【你先聽我的話,下一個拐角轉身的時候,悄悄看一眼身後。】

神秘兮兮的。

江月年不明白它葫蘆裡賣的什麼藥,隻得先乖乖按著指示往回走,等終於路過拐角,在側身時眼皮一挑,不動聲色地往背後望。

視線所及之處還是人來人往的街道,昏暗燈光肆意生長。在渾濁背景裡,忽然掠過一抹極其突兀的純白色澤。

江月年呼吸一滯,飛快眨眨眼睛。

那是他們校服的白襯衫。

光影斑駁,人影重重。在驚鴻一瞥的燈火闌珊處,江月年看清那人挺拔消瘦的輪廓。

或許是不放心讓這個看上去柔柔弱弱的同學獨自行走於混亂街巷,本應離去的少年居然一直跟在她身後,保持著令人難以察覺的遙遠距離。

她看不清對方的動作與神情,隻瞥見他藏匿在夜色中的身形,露出校服若隱若現的白。

房屋的影子和月光一起陰沉沉壓下來,秦宴靜靜站在那裡,把屬於另一個世界的黑暗擋在身後,為她留出一片幽謐且光明的坦途。

江月年猛戳係統,滿臉的不可思議:“秦宴同學……他在保護我?”

阿統木答非所問,語氣乾巴巴:【你心臟跳得好快。】

“是嗎?”

她承認得大大方方,揚起嘴唇笑:“因為很開心啊!秦宴同學真是個好人。”

明明承受了那麼多難以想象的苦痛與非議,更何況他們兩人隻有過幾麵之交,可秦宴還是毫不吝惜地給予她力所能及的善意,像一道不為人知的影子,悄悄擋下所有洶湧的暗潮。

真的太太太溫柔了吧!

江月年腳步輕快地往回走,耳邊充斥著呼呼作響的風,因此並沒有聽見阿統木哼了聲:【他可不是對所有人都這麼好。】

“嗯?你說什麼?”

【我說——】

它深深吸了口氣,扯著大嗓門喊:【等那小子走掉之後,你就立馬趕去競技場!動起來動起來,還想不想見到任務對象了?】

“我知道我知道。”

江月年自動過濾它的大嗓門,按耐不住好奇心:“木木,獸人的話,會不會有貓耳朵?”

這時候知道叫它木木了。

阿統木冷嗤一聲,語調慢悠悠:【不止耳朵,尾巴也是有的。獸人的毛發比動物更加柔軟細膩,想象一下把美少年頭頂的貓耳朵握在手裡,看他身後的尾巴晃來晃去,那感覺……你懂的吧。】

江月年耳根一紅,捂著臉義正言辭:“停停停!彆說了,我還隻是個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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