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月年行走在深夜星空下,沿著由石塊堆砌的台階一步步往上爬,封越跟在她身後,腳步輕得聽不見聲音。
吃完冰淇淋後,少年明顯恢複了一些元氣,一改之前頹然喪氣的模樣。想起江月年在出門時曾經說過,準備帶他去某個地方看看,便軟著聲音問她能不能繼續帶領前往。
這誰能拒絕啊。
“其實也不是什麼值得期待的東西……隻是覺得你很久沒出門,就想帶來這裡透透氣。”
封越看上去滿心期待,讓她一時間有些不好意思。江月年說著撥開麵前層層疊疊的樹枝,露出僅容一人通過的縫隙:“到啦。這是我和哥哥小時候的秘密基地哦。”
樹影在眼前一晃而過。
封越先是見到一束幽謐寂靜的月光,接而光影斑斕,像潮水那樣湧入眼眶。
通道外居然是片小小的觀景台,因為修建在山頂,順著視線望去,能把滿城燈火儘數收入眼中。
這是他從沒見過的景象。
往下看是清一色小小的房子,萬家燈火彙聚成璀璨奪目的銀河;抬頭是一片深黑色幕布,星點零零散散地鑲嵌其上,月亮毫不吝惜地吞吐光暈,把他殘破的身體輕輕籠罩。
生活在陰溝裡的貓,頭一回站在城市之巔俯視燈光。
也是第一次,如此近距離地接觸到月亮。
江月年看著封越被照亮的側臉,無聲勾起嘴角。
在把貓貓帶回家的那天晚上,她曾經問過阿統木:異常生物之所以會黑化,是因為受到了來自人類的歧視與虐待。隻要這種不平等的根源還在,就算她把未來的大魔王們帶回家,可其他異生物還是會繼續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永遠得不到救贖。
他們又該怎麼辦呢?
【很多異常生物嗜血殘暴、和發狂的野獸沒什麼區彆,在他們最初大量湧現的日子裡,由於沒能做到及時管控,許多人類因此死掉。出於這個原因,人們對異生物持有排斥心理,是在所難免的結果。】
阿統木回答:【要想讓所有人接受他們,是個循序漸進的過程。世界雖然並不完美,卻也在一天天變好——國家出台了相關政策,大部分人已經能與異生物和諧相處,而異生物也開始漸漸融入社會。】
【除了你之外,係統還被投放到了許多政客和企業家的意識裡,借助他們的力量改變社會秩序,讓異常生物與人類平等相處。】
阿統木很少這麼正經地跟她講話,機械音沉甸甸落在耳膜:【城市裡縱然存在著十惡不赦的惡棍,但不過是人群中的萬分之一。因為受到了那萬分之一的折磨,就要毀壞這個被絕大多數人熱愛的世界,無論如何都無法被原諒。你要明白,暴力永遠不是解決問題的手段。】
江月年躺在床上沒說話,半晌睜著杏眼問:“那為什麼,你會選上我啊?”
她年紀小,沒勢力,手頭隻有點小錢。
係統卻把這麼重要的任務交給她,真是太奇怪了。
可惜阿統木當晚再也沒說過話。
簡稱裝死。
“昨天晚上,我做了一個夢。”
清風呼嘯而過,江月年側頭看向身旁的少年:“夢裡是十幾年以後,你沒有遇見過我,在長樂街慢慢長大。”
阿統木有些驚訝地拔高音調:【喂,你不會想把未來的事情告訴他吧?】
封越聽不見係統的聲音,茫然垂下眼睫。
因為身高差距,他必須把頭稍稍低下來,從這個角度看去,一眼就能望見江月年烏黑的眼睛。
他也隻能見到她的眼睛。
封越聽見她輕輕說:“你受了很多苦,滿身是傷,但不論在怎樣的逆境下,都能拚了命地活下來,然後——”
腦海裡的阿統木還在叫著“不要讓他覺得自己會變成大魔頭”,江月年深吸一口氣:“然後成為一個,很優秀很優秀的人。”
阿統木的聲音停了。
“——雖然生活在地獄一樣的環境裡,卻還是憑借自己的力量闖出了一番天地,成為被無數人崇拜的、了不起的人物。”
在既定的世界線裡,封越在無儘苦痛與仇恨中長大,以殘缺的身體作為代價,最終登上地下世界的頂端。
然後發動□□,惡狠狠地報複這個曾把自己踩在腳下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