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口像被人狠狠揪了一下,耳邊卻與此同時響起清亮的女音:“對啊!你們剛一進來,我就注意到她了。居然是貨真價實的精靈,比電視上的還要好看。那時我就在想,哇塞,世界上怎麼會有這麼好看的女孩子?要是不多看上幾眼,說不定以後就再也見不到了。”
……欸?
“真是羨慕,精靈族絕對是得到了老天爺的偏愛吧?那句話怎麼說來著,他們是精心捏的娃娃,人類是隨便灑的泥巴,簡直是天生的模特嘛,那身材比例和臉蛋,雙絕。”
店家是個話嘮,一開口就沒停下:“我之前特意網購過仿照精靈的美瞳,沒想到那眼珠子在他們臉上像寶石,到我這兒跟女鬼似的。沒那張臉,怎麼也駕馭不了那樣的顏色,可把我給氣得,本來還打算染一頭金發,直接就給放棄了。”
她說著笑了笑,朝江月年挑起眉:“你也很漂亮啊小妹妹!你們倆是朋友?”
“嗯。”
滿心恐懼降落在柔軟無害的雲朵上。
謝清和倉促地眨眨眼睛,瞳孔裡全是不敢置信。
她不會是在做夢吧。
……這個姐姐並沒有用看待怪物的態度麵對她。
江月年
與店家閒聊片刻後,便與謝清和拎著大包小包出了門,在商城中四下閒逛時,悄悄看一眼身旁少女的眼神。
那雙碧綠色的眼睛雖然還是黯淡沒什麼光彩,卻已經不像之前那樣陰沉如死水。有一兩顆小小的火星落入其中,點亮微不足道的光。
可也正是這一點點光亮,會在今後成為燎原之火,將原本漆黑一片的世界渾然照亮。
*
在五樓又買了幾件衣服後,兩人決定轉戰美食區。商場負一樓是條出了名的美食街,剛一走下電梯,江月年就聞到一股芳香撲鼻的濃鬱氣息。
奶茶、泡芙、蛋糕和拉麵應有儘有,剛烘焙好的甜點清香與辣食熱氣騰騰的鹹香遙相呼應,隻需要聞上一口,就能被勾起肚子裡的饞蟲。
按照謝清和的喜好,江月年先帶她來到最出名的一家奶茶店。店鋪門口排了條長龍,她們正好想要停下來休息一會兒,便耐心站在一旁等待。
江月年一邊巴拉巴拉地和她說起自己小時候的趣事,一邊無所事事地環視四周,目光途經某個角落時,忍不住愣愣停下。
在川流的人潮裡,她一眼就望見一道筆直高挑的影子。
是秦宴同學。
自從上次在洞穴遇了險,他就被學校暫時送去了醫院。好在受傷並不嚴重,都是淺淺一層皮肉傷口,他沒過兩天便回到學校,跟往常沒什麼兩樣地開始上課。
唯一不同的是,班裡的學生沒有以往那樣害怕和排斥他了。
在此之前,大家心目中的秦宴從來都是孤高又陰沉,對身邊所有人都不屑一顧。任誰也不會想到,當全班學生都被呼救聲嚇得不敢動彈時,隻有他毫不猶豫衝進洞裡,滿身是血地把那些女孩救了出來。
不到一個小時的功夫,風評便徹底逆轉。
高中生的世界往往黑白分明、單純又無害,發生了這樣的事情,男生們對他敬佩不已,女生看似風平浪靜,各個小群裡早就炸開了鍋。
無論如何,除江月年以外,終於有人主動和他說話了。
此時秦宴並沒有發現她,神色淡淡地站在走道裡,手中拿著許多傳單。這應該是屬於周末兼職之一,江月年很早就聽說他打了好幾份工。
——可是他的傷應該還沒有完
全好吧?就這樣出來工作真的沒關係嗎?活動的時候會不會把傷口扯開?
她想得出神,忽然察覺自己的衣角被人牽了一下,低下腦袋,見到一個拿著塑料花束的小妹妹。
因為人流量大的緣故,這裡的確會經常出現兜售花朵的小朋友。女孩向她眨眨眼睛,清澈的黑色瞳孔裡泛著讓人無法拒絕的水光:“漂亮姐姐,要不要買朵花?”
女生是“漂亮姐姐”,男生是“好看的大哥哥”,套路,都是套路,她才不會上當呢。
但謝清和好像被這個稱呼哄得挺開心……
江月年再度化身昏君,毫不猶豫地應了聲:“要。”
她頓了頓,不知想起什麼,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之前的豪氣漏了個一乾二淨,聲音也小了許多:“那個,我買兩朵。”
女孩和謝清和一起看她。
“看見那邊穿黑色上衣的哥哥了嗎?”
她摸了摸鼻尖,嘴角彎成小小的勾:“你把另一朵送給他——千萬彆說是我送的啊!”
女孩滿臉“好好好我都懂”的模樣,讓她莫名想起當初食堂裡的那位阿姨,這股既視感實在有點兒驚悚,還沒等江月年緩過神,就聽見對方脆生生應了句:“那我應該說什麼?”
“你就說,”她略一愣神,帶了點遲疑地開口,“就說,‘大哥哥工作辛苦了,這朵花送給你,要繼續加油’。”
“喔。”女孩乖乖點頭,從口袋裡掏出付款碼,“這是額外服務,得加錢。”
江月年:……
行吧行吧,加錢就加錢,算你狠。
她認認真真地低頭掃碼,沒看見身旁的謝清和眸光微沉,一動不動地望向秦宴所在的方向。
視線所及之處是個身穿純黑長袖上衣的少年,因為身形高挑,在人群裡格外紮眼。
他長了張非常討女孩子喜歡的臉,黑沉沉的眼睛深邃狹長,鼻梁高挑、薄唇蒼白,隱隱散發出拒人於千裡之外的冷色。看江月年的反應……
他們倆的關係似乎不一般。
女孩把一朵花遞給謝清和,很快便邁著小短腿啪嗒啪嗒跑向秦宴。少年沒料到會有個陌生的小孩朝自己撲過來,在見到她手裡的小玫瑰後微微愣住。
雖然與秦宴同學相隔有一段距離,江月年還是側
過身子低下腦袋,努力不讓他發現自己。
“大哥哥。”
女孩把玫瑰遞給他,如果江月年在場,聽見她的下一句話後,大概會直接吐出一口鮮血——
接下來的台詞並非那句中規中矩的話,小妹妹眉眼彎彎地笑了笑,尾音神秘兮兮地上揚:“有個姐姐給你送了朵花,想知道是誰嗎?”
這大概率是個什麼兜售花朵的新型套路,秦宴下意識想要拒絕。
可目光不過隨意一瞥,就在奶茶店前望見一個小小的影子,低著腦袋看手機。
是江月年。
少年的喉結輕輕滾動。
有個不切實際的念頭像羽毛那樣浮上心頭,他莫名多了一些卑怯的祈盼,奢望著……這不是賣花女孩的套路謊言,對方口中那個送花的人或許就是她。
……不可能吧,江月年分明沒有看見他。
秦宴垂下長睫,聲音有些啞:“是誰。”
“她不讓我告訴你。”
女孩嘿嘿笑:“這是額外服務,得加錢。”
秦宴:……
行吧,加錢就加錢。
他像個冤大頭似的掃了碼,女孩美滋滋地把花遞給他,用堪比民國時期特工接頭的語氣說:“看見那個奶茶店門口的姐姐了嗎?就很漂亮,穿白色T恤和藍色牛仔褲的那個,身邊站著個金色頭發的精靈——是她送的,她還要我給你說一句話。”
她停了一下,模仿著江月年當時的語氣:“大哥哥工作辛苦了,這朵花送給你,要繼續加油哦。”
奇怪。
手裡握著的那朵小花,不知道為什麼,好像格外地燙。
女孩離去的腳步聲啪嗒啪嗒落在心口,伴隨著女孩那番話的淺淺餘音,把心臟搖晃得不停顫動。秦宴用手背摸了把臉頰,像是在發燒一樣的熱度。
既然是讓那孩子帶話,是不是說明她也和女孩一樣,在不久之前……
望著他的背影,念了一句“大哥哥”?
那是江月年對他說的話。
秦宴想不下去了。
再想的話,心臟可能會砰地炸掉。
少年低頭捂住臉龐,透過垂落的漆黑碎發,遙遙望向奶茶店門口的女孩。
奇怪,她的臉怎麼會那麼紅?
——江月年之所以臉紅,全得賴在突如其來的群聊消息上。
她們幾個關係好
的女孩子組了個聊天群,好不容易等到周末放假,大家全都放飛自我大談特談,其中最為熱門的話題,莫過於秦宴。
【秦宴也太太太帥了吧!以前就覺得他挺好看,本來以為性格特彆差勁,但這次真是!啊!直中紅心!】
【對對對!你們沒見到他在洞裡的樣子,我當時心都化了嗚嗚嗚。】
【話說,按照秦宴這性格,應該還沒有女朋友吧?我現在努把力還來得及嗎?】
群裡沉默了一秒,不知道是哪個傻逼用匿名發了條:【這種時候,為什麼不問問我們的神奇年年呢?@年年。】
然後是一整串的:【@年年。】
【哈哈哈年年快出來!@年年。】
【我就知道會有這個哈哈哈!跟風跟風@年年。】
於是她的聊天記錄就被那個碩大的@符號占據了。
江月年發了個問號。
裴央央頭一個跳出來:【你不是給他買過飯送過藥,都慫成一團了,還想要幫他撐傘嗎?】
江月年硬著頭皮回複她:【那是同學間的互幫互助。】
有小姐妹發了個惡搞小黃豆的表情包:【行行行,就算你是同學間的互幫互助,秦宴可就說不定了。】
江月年:【?】
【差點就忘了跟你說,昨天咱們不是語文小測嗎?秦宴他以前從來不會去找老師問問題,這次居然在晚自習去了辦公室。我當時剛好在那兒填表,聽見他跟老師說,可以順手把辦公桌上的卷子拿去教室發。我信他個鬼哦!那家夥明明從來都不會管這些事情。於是機智的我趕緊結束戰鬥跟在他身後,走到樓梯拐角,發現秦宴沒再繼續往上。】
她發得零零碎碎,密密麻麻的黑色小字占滿屏幕,末了又發了個表情包:【你們知道他在乾嘛嗎?——他從一堆卷子裡仔仔細細找了一張,站在角落裡好乖好乖地看作文。】
群裡被一串“ohhh”刷了屏。
【我當時覺得有些納悶,就衝上前和他打了個招呼,低頭正好看到那張卷子——卷子是誰的不用我說了吧?大家都懂。】
江月年隔著屏幕都能感覺到,這人肯定笑得扭成了一團。
她實在有些不好意思,偏偏還有人繼續湊熱鬨。薛婷發了串哈哈哈,隨即接過八卦的傳承火炬:【
我這兒還有個更加勁爆的!當時在洞裡,我不是最後一個出去的嗎?你們知道秦宴看著我說了什麼不?】
江月年心頭一動。
然後看著下一條消息出現在對話框裡,讓她的身體迅速升溫:【他居然問我江月年在哪裡!明白了嗎?說不定秦宴之所以那麼不怕死地闖進去,完全隻是為了某一個人。朋友們,給我把“般配”打在公屏上!】
群裡炸了。
江月年的腦袋也炸了。
欸?秦宴同學他、他真的問了那樣的話嗎?所以當時在那麼危險的情形下,他一直……一直在找她?
這也太……犯規了吧。
腦袋裡像有沸騰的水在咕嚕嚕冒泡泡,江月年用右手捂住臉頰,試圖用掌心的溫度讓熱氣降下一些。她意識稀裡糊塗,不知怎地,視線又落到了遠處的秦宴身上。
奇怪,拿著花的秦宴同學,臉怎麼會那麼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