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麵的人七嘴八舌叫起來,為首的人更起勁了,伸手就要去摸楊瀾的胳膊,被楊瀾狠狠甩開。
“請自重。”
“你彆給臉不要臉!”
為首的人顯然惱羞成怒,一把拽住楊瀾的胳膊。楊瀾見拽不過,迅速給那人的薄弱部位踹了一腳,拉著謝安欣就衝了出去。
五六個人一下子亂了,有的趕緊扶人,有的反應快地追了上來。陸九天反應慢半拍,被抓回去狠狠出氣。謝安欣嚇得哭了出來,楊瀾毫不猶豫地又衝了回去試圖把陸九天拉出來,結果也被踢倒在地。楊瀾感覺有人踩在她背上,還有人在踢她的頭。痛意襲來,可她來不及思考,趁對麵力道小的時候迅速翻滾站了起來,開始反擊。
不要倒下,不要倒下,無論如何,要保持站立。
她想起體育老師跟她說過的話,把全部的精力都放在保持站立這一點上。儘管雙拳難敵四手,她還是會找機會在對方沒有防備的時候狠狠攻擊對方的下頜、麵部和重心。終於,在疼痛已經無法計算的時候,趁著對麵有三個人吃痛不動,她拽起陸九天衝了出去。
“撲通!”
落水的聲音。
對麵的人突然作鳥獸散,消失得無影無蹤。還是陸九天反應快一點,趕緊跑向聲音傳來的方向。水田裡躺著一個人,頭部附近有一大攤被水稀釋的血。陸九天嚇壞了,直接跳了下去。楊瀾也顧不得疼痛,趕緊跑過去跟陸九天一起把謝安欣抬上地麵。
“你在這等我。”
撂下這句話,陸九天騎上自行車,以極快的速度消失在楊瀾的視線中。楊瀾坐在地上,脫下自己的衣服給謝安欣進行了簡單的包紮。春筍散落了一地,看著眼前的謝安欣,落下淚來。
對不起。
“對不起。”
楊瀾走進教室大門時,坐在門口的人嫌棄地用手扇了扇鼻子前的空氣。楊瀾輕聲道了歉,默默地走回自己的座位。
十歲,是一個介於童年與青春之間的年紀。而所謂青春的煩惱,絕大多數並不來源於青春期帶來的變化本身,而是來源於長輩的漠視和同輩的欺淩。
楊瀾比同齡人發育早,很快便出現了第二性征。班上同時出現第二性征的人不止她一個,還有一個男生。這個男生上學晚,所以實際年齡大一些。他有了明顯的喉結,還會長小胡子,總有人叫他嵐哥。
是的,他也叫“楊嵐”。
可是楊瀾就沒有這個待遇了,不僅沒人叫她“瀾姐”,她還遭遇了大範圍的孤立。男生孤立她,覺得她一定是因為不檢點才胸大,還會在背後造謠。甚至有的人,是因為“喜歡她”所以欺負她。女生孤立她,是因為覺得她身上味道大,不愛乾淨。
楊瀾夏天的衣服都是市場上批發的廉價T恤,又薄又透,尤其是晴天,走在路上就像沒穿衣服一樣。所以她夏天隻穿深色的衣服,有時候還要加一件外套。穿外套又必然會導致熱,加上楊瀾本身就愛出汗,一到經期就會汗流不止,身上的味道就更大。這是一個無解的問題。
沒人願意跟楊瀾同桌,甚至不願意坐在楊瀾身邊。隻有一個人除外,那就是同樣因為身材被嘲笑的林小年。
跟楊瀾相反,林小年身材乾癟。“像個男的”是同齡人對她身材最常用的形容詞。青春期對女孩的要求很奇怪,你不能太像女人,也不能太像男人。你要有發育,但不能過於發育。這個尺度,比數學考試最後一道大題還難把握。
有一次課間,林小年坐在位置上發呆,楊瀾問她,為什麼願意和自己做同桌。
林小年說:“隻要跟你在一起,他們就隻會嘲笑你,不會嘲笑我。”
楊瀾不生氣。因為她說的是事實。
孤立逐漸演變成欺負。從言語,到小動作,再到光明正大的行為。到最後發展到,每一次走進教室,都會有人起哄。
她把所有人都看了一遍。有起哄的,有欲言又止的,有擔憂和同情的,有假裝沒看見的。她知道,所有人都不敢站起來為她說話,因為她們害怕自己成為下一個她。她當然痛恨這些起哄的人,也痛恨漠視的人。痛恨明知道這一切卻不阻止的老師和家長,明明他們隻需要一句話,就可以讓這一切有所改善,可是他們就是裝作看不見。
又一個中午,她如往常一般走進教室。她已經聽不見起哄的聲音了,也看不見起哄的人。她看見陽光,大海和花田。她在想,世界的儘頭是哪裡?她在想,躺在水中是什麼感覺?屋梁有多高?實驗樓的頂樓是不是鎖著?她想著想著,就忘了自己在哪裡。可是突然,一雙手搭在她的肩膀上,把她從幻想中拉回來。班長在她身後,隻是把手搭在她的肩膀上,把她送到了她的座位,什麼話也沒說。起哄的人也漸漸平息下來,教室裡出現短暫的平靜。然後,老師進來了。
第二天走進教室的時候,起哄的人依舊帶頭起哄,但是楊瀾已經看不見大海和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