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裡,監護儀器與呼吸機運作的聲音滴答作響。
繞過擋簾,兩人才算是徹底看清了床上躺著人的模樣,他渾身上下沒有一處完好,半邊的臉因為灼燒已經認不出五官的痕跡,通紅一片。
身上也是如此,雙手處更是被紗布包裹著,兩隻手已經做了清創以及截肢,可以想象這個過程該有多疼。
他之所以現在還能安穩地躺在這裡,完全是依賴嗎啡的止痛效果。
似乎是察覺到有人來,他完好的那半張臉上,眼皮動了動,緩慢睜開一條縫隙。
起先視線應該有些模糊,過了好一會兒才適應,目光在兩人身上梭視,直到在看見蕭羽,眼裡的光驟然明亮。
蕭羽微俯下身:“你還記得我。”
呼吸機下,喘息聲呼哧呼哧地響,他的唇跟著動了動,這反應明顯是了。
蕭羽抬頭看了眼裴永光,低頭繼續道:“我父親是蕭以謙,他曾經是你的研究導師,不知道你是否也記得他?”
張國棟用僅剩的一隻眼睛死死盯著蕭羽,好像要跟他說些什麼,可卻說不出來,眼裡閃現淚光,發出一聲短促的哽咽。
蕭羽不敢讓他的情緒太過激動,隻能儘力平複他的心情。
從衣服口袋裡掏出照片,溫聲道:“我這次來是為了我父親,陳文彬通過這張照片認出了你,他說你已經死在了大西北,我們都很好奇,一個死了的人,現在怎麼會突然出現在京都火車站。”
張國棟的唇瓣無聲地啟合,隻能模糊地照著唇形,讀出一個類似於“旁”的音。
人雖然是醒了,神誌也清醒可因為不能說話,得不到什麼有用的信息,蕭羽眉頭緊鎖透露著不甘。
當初檢舉父親通敵賣國的人始終沒有查到,他被下放後,好長一段時間都無法接受,反複在想那封檢舉信究竟是誰寫的。
思來想去也隻有他帶領的那幫學生。
可因為那時他年紀還小,對他們也隻有個大概的印象。
直到回了京都,陳文彬與薑建華的密切接觸,讓他第一個就懷疑上了他。
可現在看來,自己的猜測似乎是錯的。
如果是陳文彬,蕭以謙絕不會在臨終前把所有的心血都交給他。
現在,眼前這個早已經死了的張國棟,便成了最大嫌疑人,他究竟為什麼會用這種自殺式的方式回到京都呢?
一切都撲朔迷離,讓人捉摸不透。
隻能等他傷情好轉,再獲得更多信息。
蕭羽和裴永軍離開病房,穿過陰冷的走廊,幾乎每一間重症監護室都有病患躺著,在與死神做著搏命的拉扯。
走到二樓病房區時,一個身穿白大褂戴著口罩的醫生從身邊擦肩而過,看樣子是要去查房,蕭羽匆匆瞥了一眼,並沒有多想。
可剛走出醫院門口,猛然意識到不對勁兒。
醫生就算是再愛乾淨,常年跟病人醫用藥品打交道,身上總會有消毒水味道的殘留。
可那個人身上卻沒有,反而帶著股柴油的氣味,這種味道對於一個常年在部隊裡生活的人並不陌生,在養護作戰裝備時都會用到。
想到這裡,蕭羽轉身邁開步子向醫院裡狂奔,幾乎是同一時間,醫院的急救鈴響起,是來自三樓重症監護室,值班護士和醫生都精神一震,紛紛往樓上跑去。
裴永光起先還沒反應過來,等追進醫院時才發現出了事兒,正想上樓,卻被護士攔住,迫不得已隻能亮明身份。
等眾人上了三樓,隻見張國棟的病房門大開著,床上的人已經沒了反應,心臟監視器發出平靜而又刺耳的銳鳴。
醫生嘗試著搶救,走廊儘頭的窗戶大開,冷風灌進來,蕭羽跑過去探身向外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