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人不知他在等什麼,但這一等就是三日後。
這幾日,梁興平周旋於各路鄉紳,流水似的宴席吃了一場又一場。
雖不是日日都喝得酩酊大醉,卻也疲累非常,便叫楊知府推了一乾應酬,直睡到日上三竿才揉著額角出現。
楊知府一早便候在了偏廳,見人一出來,忙躬著腰迎了上去。
“梁大人,您醒了,昨日歇息得可還好?”
梁興平渾身酸痛,聞言瞥了他一眼,目光中帶著不耐。
“你怎麼來了?本官不是說了,今日什麼人也不見。”
“大人,您誤會了,不是鄉紳的事。”
楊知府賠著笑臉,“是牢裡那幾位……”
他嗬嗬笑著,梁興平不甚在意,繼續揉著額角。
“牢裡?什麼人?”
“就是冒充賑災——”
楊知府話還沒說完,卻見梁興平猛地停下了動作。
“不是已經斬首了?難道是逃了?”
“不是!是小人回去後又思索了一番,覺得此事還需大人坐鎮。一是在那些鄉紳麵前樹立威嚴,二則您是朝廷派來的,此事無論如何也越不過您老。”
見楊知府一臉諂媚地看著自己,梁興平臉色頓時陰沉了下來。
“自作主張!”
楊知府見狀誠惶誠恐地垂下了頭,可心裡卻暗暗鬆了口氣。
這幾個人,若當真叫他下令處死了,那日後翻起舊賬來,自己可難逃一死。
但要是梁興平出麵了,自己不過是一個聽令的小知府,無可奈何罷了。
梁興平不是不懂他的心思。
眼下幾人已經關了好幾日,再不處置難免節外生枝,到時謝司宴若是再光明正大派人來,自己必受掣肘。
不如趁消息還未傳出,先悄悄處死幾人,這樣待謝司宴察覺不對再派人來,小小漳州怕是也儘在掌握了。
想到此,他來不及和楊知府拉扯,黑著臉喝道:“速速將人帶去刑場!”
天朗氣清,盛夏的太陽炙烤著濕漉漉的大地,蒸騰起的水汽散在空氣中,悶熱得叫人難以呼吸。
刑場四周圍了無數人,目光皆落在被壓著跪在中間的幾人身上。
突然,人群中一個老婆婆喃喃出聲:“我認得他們……他們是好人,還給了我……”
話還沒說完,便被旁邊的人捂住了嘴。
“可彆亂說話,殺頭的大罪,莫連累了你!”
兩人對話聲音極低,卻還是落到了陳泰了耳朵裡。
他頂著肩上的壓力,側頭看了宋菁一眼,見她正偷偷打量著上方的人,也忍不住跟著看了過去。
隻見幾人正上方的案桌前,一個中年男子正襟危坐。
這人,便該是梁興平了。
再來不及多想,身旁的劊子手喝了一口酒,猛地噴到了大刀上。
濃烈的酒氣帶著星星點點的酒滴,噴濺到跪在地上的幾人身上。
隨著一道響亮的聲音:“時辰到,斬立決!”劊子手奮力舉起了手中的大刀。
幾人神情一滯,抿著唇繃著臉,麵上卻沒有一絲害怕與惶恐。
突然,宋菁清脆的聲音響起,用不緊不慢的聲音問道:“梁大人就這麼殺了我等,也不怕東廠和秦閣老積怨更深,他老人家怪罪下來?”
此話一出,周邊的人一臉疑惑,楊知府卻知道宋菁在說什麼,慌忙擺手攔下了劊子手落刀的動作。
可梁興平卻隻是掀了掀眼皮,看向了宋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