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裝0說謊那天起,麵對薑雲滿對他與日俱增的信任,邊既就預設過,他們之間遲早要麵臨這一天。
但他沒料到這一天會來得這麼快。
所以在薑雲滿完全拆穿他之前,現在、立刻、馬上,他要不要主動坦白一切?
從他們第一天見麵,從他裝0住進薑雲滿家開始。
主動坦白總勝過完全瞞不下去被強行拆穿,好過再繼續對薑雲滿說謊,可是。
可是……
如果他坦白開始裝0隻是圖搬家方便,對薑雲滿本人沒有任何企圖,薑雲滿會相信他嗎?
如果薑雲滿不相信他,對於他的有意欺騙會選擇原諒嗎?
如果薑雲滿選擇不原諒,他們還能繼續做朋友嗎?
……
問題一個個接踵而來,上一個問題結束,下個問題開始之前,似乎都不需要真的去問薑雲滿,他自己心裡已經有道聲音替薑雲滿做出了回答。
不會。
不會。
不能。
……
並非他自己嚇唬自己,最近一次有力的佐證就在一個小時前。
薑雲滿擔心他洗澡洗一半暈倒,執意進衛生間守著他,爭辯之際,他險些說漏嘴,薑雲滿僅僅猜到一些苗頭就臉色大變。
薑雲滿根本接受不了他在騙人。
自我坦白又如何?坦白了他們的關係就不會完蛋了嗎?
他真不知道哪裡來的自信,居然覺得自己的錯誤隻靠坦白就能被薑雲滿原諒。
天真。
太天真了。
從他對薑雲滿說謊那天起,他就沒有回頭路可言。
他和薑雲滿處成朋友關係還不到一個月,這麼短的時間,他沒辦法說服自己淺嘗輒止,他知足不了。
他想要繼續維係。
哪怕隻是朋友關係,哪怕繼續堆砌一個又一個的謊言會加重翻車那天的代價,他也不甘心止步於此。
他都還沒有叫過薑雲滿小滿,也沒有被薑雲滿叫過彆人都有的昵稱。
他還想吃到薑雲滿做的飯,還想睡前睜眼聽到薑雲滿的晚安早安。
他還有好多微不足道的願望沒有實現,也沒有幫薑雲滿解決獨自入睡的睡眠障礙。
……
這麼多這麼多的遺憾,就像無數跟拔地而起的樹藤,牢牢纏住了他對薑雲滿坦白的勇氣。
邊既轉眼間抹殺了坦白的念頭,省去在坦白和欺騙之間糾結的功夫,隻在如何糊弄眼前這一關上投入腦力,沒多久就想出了應對之策。
邊既強迫自己暫時舍棄了愧疚心,避免露出破綻。
“是,我說謊了,也吃醋。”
邊既眼底的錯愕漸漸褪去,浮現一種無計可施的衰敗,他凝望薑雲滿,不緊不慢地說:“我還以為可以瞞過你,沒想到你今天這麼敏銳。”
截至這句,他姑且還算在說真心話,下一句話鋒微
轉,他麵色不改地開始說謊:“更確切的說,應該是我不爽。昨天是張自州,今天是沈顏微,同樣認識不到一天的人,我不爽你對他們比對我更熱情、更親近。”
“有他們作對比,我感覺,我對你來說其實不是那麼要緊的朋友。”
邊既避重就輕,有意把真實的情感往友情方麵偏移。
一番話說完,薑雲滿的冷臉出現鬆動,他怔愣片刻,半信半疑地說:“你是吃這個醋?”
邊既麵露疑惑,完美演繹了什麼叫明知故問。
“還有其他醋嗎?”
薑雲滿被一問搞得都不好意思說實話了。
明明剛才意識到邊既在說謊吃醋的時候,他幾乎認定邊既有點喜歡他。
否則這一係列行為的動機從何而來?
可是邊既三兩句話,一下子給他提供了一種新思路。
是他思考得太狹隘了嗎?
吃醋這種情緒,不隻存在於愛情,還會在友情上出現。
薑雲滿沿著這個思路快速複盤了一下迄今為止的友情經曆。
壞消息是他沒有類似的體驗,就算是從小一起長大、情分最深的發小,他都沒因為發小有了新朋友或者交了女友而吃過醋。
好消息是他沒有,他發小有,而且跟邊既一樣也是吃他醋。
事情要追溯到高二文理科分班,他選文,發小選理,他們從幼兒園就同校同班,一直到高二那年才分開。
分班這件事他倒不覺得有什麼,隻是不在一個班上課而已,每天還是一起上下學,吃飯也一起,跟以往沒太大差彆,而且新學期新班級,意味著可以認識新朋友,他還蠻樂在其中。
可是發小不這麼想,特彆是當看見他和新朋友一起打球吃飯的時候,他們兩個爆發了迄今為止唯一一次爭吵。
發小覺得,他對沒認識兩天的新朋友一樣熱情親近,和自己這種從小一起長大的情分等價。
發小無法接受這種等價,就像邊既說的,對比之下,感覺他對誰都那麼一回事,誰都很重要,誰也都不重要。
當時聽到這些,他覺得自己比竇娥還冤,可把他委屈壞了。
發小也在情緒上,兩人你一句我一句,話趕話越爭越凶,最後發展成冷戰,他們長達一個月沒有跟對方說過一句話。
時隔多年,他從當年意氣用事的男高,變成了能控製自己情緒的成年男性,再聽當年讓他委屈爆發的言論,要說一點情緒沒有那是不可能的,隻不過他現在更能站在對方的角度去思考。
他嘗試角色對換,如果邊既是他,他是邊既,同樣的情況,他又是什麼樣的心情呢?
薑雲滿說不準自己會不會吃醋,畢竟假設和實際發生還是有本質區彆……等等,實際發生?
昨天在電話裡的烏龍,他誤以為張自州是邊既在國外的男友,可以當做類比今天的真實事件嗎?
似乎不太一樣,況且他昨天也沒有……
想到這,薑雲滿倏
地停頓,心裡隱隱有道聲音反問他——
是嗎?
在意識到邊既有國外男友的時候,你真的沒有任何情緒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