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新衣、鞋子,還有裡麵的……”
李輕嬋渾身一熱,連忙打斷他:“我知道了!知道了!”
聽著她慌裡慌張的語氣,鐘慕期眼眸掠過一絲笑意,道:“回去了。”
他率先往外去,走了兩步沒聽見李輕嬋的動靜,回頭,“還有什麼事?”
“……怎麼帶回去啊?”
李輕嬋聲音小小的,讓鐘慕期起了疑惑,“什麼怎麼帶回去?”
李輕嬋臉紅似血,扒拉出藏在寢被下的小匣子,聲若蚊蠅,“怎麼拿回去啊?”
鐘慕期看著她低垂的腦袋,嘴角微微翹起,聲音沉穩道:“讓飛鳶偷偷給你送回去,不過她好奇心重,可能會偷看,不知道你介意不?”
那肯定是介意的,怎麼能讓她知道表哥給自己送來的是貼身小衣!
李輕嬋猛地搖頭,“介意!”
這邊除了李輕嬋就飛鳶一個姑娘家,鐘慕期便道:“那就讓侍衛悄悄送回聽月齋。”
李輕嬋更是不願意了,侍衛可都是男子,就算不會偷看,若是不甚把匣子打翻了,那像什麼樣!
“不然就你自己抱著,若是有人問,就說裡麵裝的是糖人。”鐘慕期低下頭,在她懷裡抱著的小匣子上輕輕敲了兩下,道,“若是還不行,那就表哥幫你拿著?”
李輕嬋陡然間顫了一下,紅暈如浪潮般撲上臉頰。
踟躇了會兒,最終羞紅著臉做了選擇:“我自己拿。”
還是怕被彆人問,她一手抱著匣子,一手去拽鐘慕期的袖口,軟綿綿道:“表哥你和我一起回去,要是府裡有人問了,你去跟人家說。”
她自己不想說謊就讓鐘慕期來,還順便想套他跟自己一起回公主府。
鐘慕期原本就沒打算讓她一個人回去,裝作是受不住她的哀求才答應的,道:“行,我跟你一起回去。阿嬋要記得表哥的好。”
“記著了!”李輕嬋趕忙道,“表哥你最好了。”
這便要出發了,到了門口,見外麵的天低低壓著,北風陣陣,冷得厲害。
李輕嬋先把她寶貝匣子放上去,再提著裙子去踩腳凳,剛站上去,一陣狂風卷來,掀起她的鬥篷,讓她打了個寒顫。
她退回來正理著鬥篷和被風吹亂了的衣擺,見旁邊的鐘慕期什麼都沒扶,腰板都沒彎一下,長腿一跨,眨眼間就上去了。
這也就算了,進車廂時還順手撿了她放在車廂口的小匣子。
李輕嬋慌忙喊道:“表哥!”
鐘慕期的聲音從車廂裡穿出來,“怎麼了?”
李輕嬋想問他做什麼要拿自己的小匣子,可那匣子本來就是他的,連裡麵的東西都是他讓人做的。
李輕嬋覺得問不出口,急忙想上馬車,一隻腳踩上了腳凳,高聲喊道:“表哥,我還沒有上去呢。”
“你不是不用我扶嗎?”
鐘慕期一開口,李輕嬋就想起昨晚他伸手來扶自己,被自己刻意忽視的事情。
她簡直想找個地洞鑽進去,又覺得鐘慕期是故意提起這事的,李輕嬋有一點小生氣,但人家說的也是沒錯,是她沒理在先。
但不管怎麼著,得先讓他離了自己的小匣子。於是李輕嬋扶著馬車門軟聲道:“要扶的。”
聲音傳到車廂裡,鐘慕期驀地低笑了一下,從裡麵出來,朝她伸了手道:“上來。”
李輕嬋還是頭一回被人從上麵扶著,把雙手都遞給了他,踩著腳凳被他一拉,輕快地踏了上來。
躬身進了車廂,看見她的小匣子就光明正大地擺在正中間的矮桌上。李輕嬋臉一燙,忙撲過去把小匣子藏進角落裡,然後自己坐過去,用鬥篷將它遮住。
她還不知道鐘慕期已經跟平陽公主編造了她的病,轉移話題問道:“表哥,待會兒怎麼跟姨母說啊?”
鐘慕期答非所問:“你還沒有和我道謝。”
“嗯?”李輕嬋錯愕,雙目泛著疑惑的水光。
馬車已動了起來,鐘慕期指著車廂木門問:“你怎麼上來的?”
那當然是被他拉上來的。往常李輕嬋都會說一句“謝謝表哥”,今日是直接進了車廂沒說這句。
那會兒她腦子裡隻有她的小匣子了,忘了要道謝,被他提醒了,乖乖補充道:“謝謝表哥。”
說完了,腦內一閃,轉頭看鐘慕期,糾著柳葉眉道:“表哥,你是不是故意的啊?”
鐘慕期神色淡然,“我故意什麼了?”
李輕嬋覺得他是故意把自己的小匣子拿走的,故意讓自己慌張,好求他拉著自己上來。可是沒有證據,還要提及小匣子,這太讓人害臊了,李輕嬋說不出口。
但心裡越想越覺得就是這麼回事,拿他沒辦法,隻能輕哼了一聲道:“你不說我也知道。”
然後她扭臉看向車壁,打定主意不會再主動與他說話。
“方才我去接母親回府,她問我你的心疾……”
“表哥——”李輕嬋立馬轉回來往他身邊湊,哭喪著臉,可憐巴巴地喊他。
鐘慕期又笑。
李輕嬋原本正心急,一看他笑,覺得自己好像被耍了。一時下不來臉,兩手搭在腿上,繃著嘴角不吭聲了。
她不出聲了,鐘慕期便主動問:“叫我做什麼?”
李輕嬋還是不說話,於是他也不說話了,兩人隔著矮桌就這麼靜坐著。
車廂內太安靜,襯得外麵呼嘯的風聲越大。
李輕嬋有了記憶之後就一直待在南方,很少見這麼大的風,聽著聽著覺得有點瘮人,想問問鐘慕期京城往年是不是也這樣。
人都轉過身去了,見鐘慕期胳膊肘撐在矮桌上,正愜意地拿著一本書看。
李輕嬋想起自己還在和他置氣呢。
可是氣大傷身,她現在這身子可傷不起。會毒發身亡的啊!
什麼裡子麵子都比不過性命,李輕嬋屈服了,胳膊肘也搭上了矮桌,細聲細氣道:“表哥,我有點難受。”
鐘慕期心中一緊,立刻抬眸看過來,卻見她眼波瀲灩、麵色紅潤,沒有絲毫不舒服的樣子。
他頓了一下,問:“哪裡難受?”
“我心裡難受。”李輕嬋慢慢說道,“表哥你好好跟我說話,不然等會我又難受得吐了血怎麼辦?孟大夫說我不能難受的,你明明也知道。”
鐘慕期沉默了好幾息,被她催促一聲之後,才歎氣道:“……好,我好好跟你說。”
李輕嬋高興了,眼睛一彎道:“以後也得好好說,彆讓我不高興。”
鐘慕期往她笑得開懷的嬌靨上看去,點頭,與她坦白了自己給平陽公主的解釋,相當於直接把她的毒隱去了,所有不適都歸於心疾上。
李輕嬋一聽他已經把這事解決了,愣愣道:“那我還要和姨母說什麼?”
“什麼都不需要,你隻要把你哪裡不舒服、不順心告訴她就行。”停了一下,他補充道,“或者告訴我。”
李輕嬋呆坐著陷入沉思,雖然現在知道平陽公主也是為她好了,可是她摸不著平陽公主的喜怒,總是惹平陽公主生氣,相處著心驚膽戰的。
可鐘慕期不一樣,他知道自己所有事,還一直對自己很好。
李輕嬋覺得要是有事情,還是和鐘慕期更容易開口。
思考了會兒,她開口問:“表哥,那你能不能經常回來啊?不然我有事都找不著你。”
鐘慕期又笑了,但這與先前那個笑不同,溫溫柔柔的,帶著點意料之內的滿意。
這個笑讓李輕嬋有些不自在,她心跳急了幾分,臉上也發了熱,莫名想躲開,於是她轉頭看向車窗,想尋個縫隙透透氣。
“能的,阿嬋想讓表哥回來,表哥就經常回來。”
李輕嬋聽著他聲音紅了脖子,沒敢回頭看他,抬手去開小木窗。
四四方方的小車窗甫一被打開,寒風便爭先恐後地湧入,李輕嬋猝不及防地被寒氣撲了一臉,連忙往後躲開。
身邊一道陰影投下,鐘慕期越過她傾身去關窗,道:“凍病了就得讓府裡的老太醫給你把脈了,小心被他看出來什麼。”
李輕嬋卻沒聽進去,等他把車窗關好退回去時,見李輕嬋抬著手背湊到他跟前,“表哥你看。”
柔膩白皙的手背上落著兩片小小的雪花,在她說完這幾個字時化作了水滴。
“是該下雪了。”鐘慕期看著她亮晶晶的雙眼,想起姑蘇好像是不怎麼下雪的,“看樣子今夜會下一整夜,明日一早地上就該白了。”
李輕嬋很高興,扒著車窗往試圖找個小縫往外看,半天也沒找到。
等馬車停下,她已經滿腦子都是下雪的事情了。
府中侍女收到消息已經在門口等著了,見馬車來了,急忙撐著傘迎了上來。
尤其是秋雲,連連問她身子怎麼樣了,有沒有被人欺負,有沒有彆的不舒服。
李輕嬋一心二用地回著她的話,注意力大多都在細碎的雪花上。
“小姐,先進去吧,公主還等著你呢。”
挽月低聲勸了一句,李輕嬋立馬回神,她還穿著身男子衣著呢,得先去換一身再去見平陽公主。規規矩矩收了心,被擁簇著往府裡去了。
跨過門檻時她忽然想起什麼,停住步子,回頭喊道:“表哥,你快點啊。”
鐘慕期衝她點了點頭,等她身影消失在府中,推開管事太監的傘,重新回到了馬車上。
再下來時手中多了一個小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