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壽街,位於京師西城,也就是後世的延壽街。 此街因延壽寺而得名。 但其名聲傳於青史古今,為天下人所熟知,卻並不是因為延壽寺,而是因為這裡有座監獄。 這座監獄專門用於關押高級彆的朝廷欽犯,很多曆史名臣都在這裡蹲過。 影視小說裡稱之為“天牢”。 但實際上,自古至今,從未有“天牢”這個名稱存在。而是叫做“大牢”。 這種關押高級彆大臣欽犯的大牢,也不像影視劇描寫的環境那麼差,而是住宿條件極好,基本上都是一人一間,甚至是一人兩間。 牢房裡乾乾淨淨。 床榻被子及生活用品俱全。 牢頭獄卒也都恭恭敬敬地,如同後世酒店裡的服務員。 因為,今天被送進大牢的欽犯,說不定明天就又成了朝中重臣,他們一介獄卒,連巴結都來不及。除非囚犯的政敵勢大,想要借他們的手害死囚犯,否到借他們十個膽他們也不敢對囚犯有絲毫怠慢。 通常關進來的囚犯,都是獄卒們巴結的對象,有不少獄卒因為巴結囚犯,等到囚犯被重新起用後而等到升遷。即使囚犯沒被重新啟用,他們的關係網和人脈圈,也不是獄卒惹得起的,隨便一句話,都可以輕易給獄卒帶來好處或穴難。 所以,千萬彆以為關押朝廷重犯的大牢條件有多惡劣。 有錢人坐牢,給獄卒老大塞點錢,在裡麵類似於住酒店。 …… 在大牢比較靠裡位置的地方,有一間乾淨整潔且相當寬敞的牢房。 裡麵不僅床榻被褥俱全,還放著一個大火爐。 火爐裡,炭火燒得正旺。 一個略顯削瘦,年約五旬的儒生,正雙目微瞑,斜躺在椅上,聽著旁邊一名男子敘說著遼東的戰事: “那王昊,在殺了阿濟格後,又指揮軍隊向南佯動,騙過多爾袞的追兵,再連夜向北疾奔近百裡,一舉攻下了臨海堡,奪了戰船,然後全軍登船,泛舟於海上…………” 那位二十多歲的男子,名叫孫世瑞。 乃是孫傳庭的長子。 這個年約五旬的儒生,便是大明朝的最後一根柱石……孫傳庭! …… (附錄:明朝最後的戰神——孫傳庭。) …… 孫傳庭,字伯雅,號白穀,代州振武衛(今山西代縣)人 雖是儒生,卻是極善用兵。 二十七歲中進士,曆任永城知縣、吏部驗封司主事、稽勳司郎中、順天府丞,崇禎九年(公之1636年)調任陝西巡撫,與洪承疇一起鎮壓民亂,擒獲“高迎祥,剿滅十五股義軍,穩定了陝西的局麵。 崇禎十一年(公元1638年)因清兵入塞,受命赴京勤王,在盧象升戰死後代其總督各鎮援兵與清軍作戰,多有戰功。之後因功升任保定總督,但是,遭到吳三桂的乾爹高起潛的構陷。一怒之下,以“失聰”為由請求辭職。 而高起潛則向崇禎稟報,說孫傳庭耳朵並沒有聾。崇禎大怒,派錦衣衛將孫傳庭抓捕,關在這大牢之中。 雖是被關在大牢之中,但孫傳庭仍然憂心國事,每天都是叫長子孫世瑞來牢中向自己稟報民亂、虜亂以及其它各種朝中的大事。 …… 兩父子正聊得起勁,忽聽牢外傳來一個中氣十足的聲音:“此戰,若孫帥處在洪承疇的位置,擔任遼東督師,又當如何,可有勝算?” “那是自然!”孫傳庭傲然道。 孫傳庭為人極傲,不然,也不會因賭氣而被崇禎丟入大牢之中。一聽讓他指揮鬆錦之戰可有勝算,便想都不想就給了個肯定答複。 說完了這句話,才轉頭看向監牢之外。 但見在粗大的木柵之外,站著一個身著長衫的年輕男子,那男子生得身材高大,體態微胖,顯得非常壯實。 更兼氣宇軒昂,眼神中充滿了自信。 遂心生訝異,開問道:“小子,你又是何人?” “在下是何人並不重要。” 那門外之人道:“重要的是……依在下看來,孫帥恐怕也是言過其實之人。若你是洪承疇,這一仗,恐怕會輸得更慘!” “斷無可能!” 孫傳庭傲然道:“老夫與洪承疇相識多年,對其人脾性才識熟知得很。其人雖有才,但與老夫相比,卻還差得遠。” 這話說起來,依然是傲氣衝天。 不過,那門外的男子並不買他的帳,而是冷哼了一聲,用略帶嘲諷的語氣道:若是你統軍,這一戰又該怎麼打?” 孫傳庭看了那男子一眼,眼中閃過一絲不屑。 但是,為了證明自己很厲害,還是耐著性子說道:“若本將手握九邊精兵十三萬,必不會與以騎兵為主的建奴浪戰。隻需將糧草護在中間,然後,采用營盤推進的戰術,步步立營,且進且戰,且戰且守,勿輕與敵浪戰。 不需多長時間,便可將營寨推進到錦州城下將祖大壽所部救出,然後,合兩軍之力與皇太極決戰,必可一戰奪回廣寧。” “好戰略,好戰術!” 牢外男子雙手鼓掌,表示讚同。 但隨後又說:“你說的戰術,也正是洪承疇采用的戰術。因此,若是換你代替洪承疇,一樣免不了大敗的結果。” “怎麼可能?” 孫傳庭詫異地說道:“這種戰術簡單而適用,又怎麼可能會導致失敗?。 “兵部和陛下!” 那男子道:“兵部尚書陳新甲和陛下都想速戰速決,一日數催,還派出張若麒手握尚方寶劍前往洪承疇軍中擔任監軍。 如此情勢之下,洪承疇被迫將糧草囤於筆架山上,然後率軍輕進。 之後,皇太極派出重兵攻下筆架山,洪承疇糧草儘失,隻好下令與皇太極正麵決戰。但此時軍心動搖,人心惶惶,沒等到開戰,在開戰前一天晚上,山西總兵王樸就逃了,這一逃又引發連鎖騷亂。 十三萬大軍不戰自潰,皇太極再用精銳騎兵追殺,焉有不敗之理!” 孫傳庭聞言,愣在當場。 過了許久,才回過神來,問道:“汝……究竟是何人?” “新任登萊總兵……王昊!”那男子一字一頓地說道。 “王昊?” 孫傳庭豁地站起身來,有些難以置信地問道:“你就是炮斃阿巴泰,陣斬阿濟格,血戰渤海灘,夜襲臨海堡,勇奪筆架山的王昊?” “如假包換!” 王昊讓獄卒打開牢門,走了進去,一屁股坐在火爐旁邊。又拿起一旁的茶壺,給自己倒了一碗熱茶,咕嚕咕嚕地喝下。 然後,說道:“王某海外歸來不足一月,便已深感大明的問題,實不在中原民亂,亦不在建奴外患,而在於自身朝野。孫承宗,盧象升,楊鶴,曹文昭、楊嗣昌、洪承疇等等,儘皆知兵帥才,然,鮮有善終者。 王某夙夜憂歎,為大明帝國之危局而擔心不已。 入京師之後,聞孫督師舊事,始知大明帝國有柱石尚存,故爾特來探獄拜訪。今日見之,果然是有些見識,隻是…………” “隻是如何?”孫傳庭問道。 “隻是可惜啊!” 王昊歎了口氣,很是痛心地說道:“大明國帥才凋零,若王某所料不差,用不了多久,無人可用的朝廷必會再用孫督師統兵。 但是,國事積弊已深,內外交困。孫督師縱然是軍事奇才,恐怕也難有回天之力。到頭來,就算是孫督師自身,也難免要步孫承宗、盧象升的後塵!” 孫傳庭聞言,臉色有些灰敗。 要說這大明朝,也確實曾經有過不少為國為民的人才。但這些人才,無一例外沒有好的下場。 朝堂傾軋,帝王多疑。 一步步走來,所有的好牌都打得稀爛。 回想起來,不免讓人失望和沮喪。 但是,孫傳庭終究是心高氣傲之人。隻是過了片刻,便又抬起頭來,傲然道:“但得君王重新起複,老夫必會內平流寇,外拒建奴,力挽狂瀾,以報君恩。” “孫督師忠勇可嘉。” 王昊點了點頭,但隨即又搖了搖頭,很是痛惜地說道:“如今的大明國,就如同是一間紙糊的房子,朔風吹拂下,房子到處漏風。督師雖有奇才,亦不過一裱糊匠而已。” 說罷,便放下茶碗。 對孫傳庭道:“晚輩明天會奉旨上朝,朝堂之上會向陛下力薦督師,儘吾所能以全督師的忠義之心。 不過,督師若得起複之後,統率千軍萬馬與強敵作戰,義無反顧之時,也該給家中兒女有個安置,不要讓他們全都隨你去送死。 晚輩已得聖上許諾,數天之後便會去登萊造船練兵。 若督師放心,不妨讓家小隨晚輩同往登萊。晚輩必儘吾所能,護得督師親眷子女安全,亦使督師在戰場之上,沒有後顧之慮,可以專心對敵。不知督師意下如何?” 孫傳庭想了一下,開口說道:“老夫育有二子二女,長子世瑞已經成年,老夫若是出征在外,會將他帶在身邊以供使喚;次子世寧才剛六歲,另有大女致瑤十五歲,小女致韻十歲。 次子與二女帶在身邊確實不便。 京師之中,雖有同僚好友,亦不乏朝堂政敵。老夫若是出征在外生死難料,將兒女放在京師亦心中不安。若是將他們安置在登萊,老夫確實會放心一些……” “既然這樣,那就請督師放心好了。” 王昊趕緊說道:“晚輩在明國,也是孤身一人,舉目無親。今後,當對督師以長輩之禮待之,而對督師的子女,必會當成自己的弟弟妹妹對待。” “如此,則拜托賢侄了。” 以“賢侄”稱呼,也就是同意了。 而王昊也趕緊行晚輩禮道:“伯父不必客氣,愚侄年輕識淺,今後還要請伯父多多教誨!” 隨後,兩人又一起縱論天下局勢。 孫傳庭的很多觀點,讓王昊受益匪淺。 而王昊的想法,也常常讓孫傳庭感到直擊要害,並且讓人耳目一新。 心中暗自驚訝,忍不住慨歎道:“賢侄之才,世所罕見,假以時日,必成國之棟梁!” 王昊對孫傳庭的學識和魄力,也極是佩服。 兩人雖托名叔侄,實際上,已成忘年之交。 …… …… (43536264/383838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