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鍬長滿鏽,不知道是哪年從地裡挖出來的古董。
拖地的綠色長袍也沾著泥,下擺卷了一圈樹葉,胡亂堆在身上。
夫諸不自在地瞟了一眼,恰好看見她亮晶晶的眼睛和頰邊的小梨渦,他立刻偏過頭,耳朵瞬間紅透:“她,她就是琮耳?”
“對。”
燕舒屏住呼吸,盯著她的身影。
琮耳停下腳步,試探地踩了踩昨天填過的土。抓起鐵鍬,鏟起一旁的土堆,一鍬一鍬填土。
她揚起的一小抷土,跟地上方圓二十裡的大坑比起來,簡直像續進無底洞,翻不起一點漣漪。
燕舒捂著臉,實在想不起來自己那天為什麼非要挖一個這麼大的坑。
回溯的記憶像按了加速鍵,每天日出,琮耳就提著鍬來填土,日落時候,再打著哈欠窩在樹下睡覺。
日複一日,風雨無阻。
六十個日月輪換,二十裡地的大坑就這麼被她一點點填平。
回溯隻會重現物主最深刻的回憶,而琮耳最深刻的記憶,就是一點一點填平這個大坑。
燕舒忘了她挖出這個坑是什麼樣的心情,但看到琮耳一點點填平,她心裡隻剩下心疼。
夫諸納悶道:“她不也是山神嗎?怎麼不用術法?”
他滿臉不解,這種坑,要是讓他來,不用一刻鐘就能填完。
“可能是想讓自己記住,讓她在這填坑的混蛋吧。”
“那我們就看見她填坑了,也沒看見彆的什麼?”
燕舒沉思著,還沒弄清是怎麼回事,太陽再一次升起,這次琮耳沒像往常一樣拖著鍬過來。
遠處響起一陣極緩,極輕的腳步。
燕舒立刻壓著夫諸的頭,伏在樹梢上。
視線邊緣踏進一個白色人影,戴著黑色帽子,帽簷遮在臉上,看不清臉。
但看身形,不像是李仲民。
下一秒,他踩著琮耳填平的地麵,仰起臉,透過樹梢,對上燕舒震驚的視線。
淡漠的淺色瞳孔,緊繃的唇角,那熟悉的眉眼——是白榆!
但更讓她震驚的是,在她看清他的一瞬間,周遭的環境突然崩塌,綠意頃刻間衰退,燥熱的風也一瞬間靜止。
回溯......崩塌了。
燕舒和夫諸立刻跌入無序的時間亂流裡。
過往的記憶不斷在眼前浮現,燕舒心裡和眼前的記憶一樣混亂。
回溯隻有在遇見同一時刻的自己才會崩塌。
她和白榆,是同一個人?!
但怎麼可能?
她下意識反駁,荊紫山那次回溯,她親眼目睹他和熏池打鬥,那次並沒有崩塌啊。
到底為什麼?
混亂的時間撕裂著腦海裡的記憶,燕舒胡亂抓住麵前的一縷記憶。
腿根的骨刃閃過一抹寒光。
燕舒緊閉雙眼,感到有一雙寬厚的手掌,牽住自己的手。
她猛地睜開眼睛,麵前是渾身罩在鬥篷下的佝僂身影,飛揚的鬥篷露出銀白色的須發。
是那個給她骨刃的老人。
燕舒艱難地抬起頭,抓住飛揚的鬥篷:“你到底是誰!”
鬥篷一扯,被混亂的時間亂流卷走,露出一張平靜又溫和的陌生麵孔。
燕舒怔怔望著那雙溫柔的眼睛,莫名覺得十分熟悉。
這種熟悉感,她在白榆、李春燕和麵前的老人身上都感受過,他們到底有什麼關係。
白榆說的那些,她並非不相信,她隻是覺得,她一直在尋找的過去,不應該隻有仇恨。
她抓緊他的手臂,喃喃道:“你是我......父親?”
老人抬起另一隻手,輕柔地拂過她發頂,他歎息一聲,帶著宿命般的無可奈何,既沒有否認,也沒有應答,隻是說:“叫我阿狐就好。”
激蕩的時間割傷她眼角,她下意識抬手擋在眼前。
阿狐牽起她另一隻手,緩緩道:“時間就是記憶,記憶可以帶你回到你想去的任何時間。時間亂流是你混亂的記憶造成的,所以不要抵觸它,順著你當下的記憶,捋出時間的走向。”
燕舒閉上眼,隨著他輕柔的聲音,將注意力凝聚在唯一一縷記憶上,周遭的亂流頓時安靜下來,像一條溫順的河流。
阿狐淡淡地勾起一抹笑,眼中滿是懷念:“回溯是很危險的事情,我還沒來的及教你,但你天資聰穎,已經用的這麼熟練了。”
燕舒騰空的雙腳落在地上,聽著他熟稔的語氣,心跳停了一拍。
“你真的是......父親。”
她幾乎不知所措地抓住他的手,仔細在他臉上尋找著和自己相似的痕跡,但她和他沒有半分相似之處,反而能從他的臉上看出幾分白榆的影子。
燕舒急切地問:“我,我到底為什麼失憶,為什麼我不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