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就在這麼躺在雪裡,仰麵看著幾人合力誅殺一丈高的鼠妖。燕舒揉著腦袋,一骨碌從地上爬起來,興致衝衝地說:“娘,我以後也要當除妖師!”
李春燕收回視線,表情有些不自在:“你個小屁孩,連劍都拎不動,還想當除妖師?”
“怎麼拎不動!我剛才還幫她拔劍了呢!”
李春燕啞然張了張嘴,還沒說什麼,門板突然被人敲響。她警惕地壓住門:“誰?”
“在下除妖師,徐素,村中妖患已除,不必擔心。”
李春燕透過門上的窟窿看見方才的人影,鬆了口氣,掀開一道小縫,側身出去,將燕舒牢牢壓在屋裡。
燕舒氣憤地錘了下門,餘光瞥見牆上掛著的菜筐,拎著筐扣在門前,踩在筐湊近門上的窟窿,側耳聽外麵的動靜。
徐素從懷裡掏出一枚沾血的錢袋,遞給她:“我在村外五十裡處撿到這枚錢袋,打聽了一下,應該是尊夫,他......被樹妖所殺,我們已經原地安葬,節哀。”
李春燕表情有一絲怔忡,像是沒反應過來她在說什麼,半晌,才顫抖著問:“你說,張平,死了?”
徐素點頭,卻意外沒在女人臉上看到悲愴的神情,反而是近乎解脫般地笑起來,她詫異地問:“您沒事吧?”
李春燕連忙從她手上奪下錢袋,雙手攥緊乾癟、帶著腥氣的錢袋,如釋重負道:“沒事,我沒事,多謝您告訴我這個消息。”
徐素點點頭,從門板的窟窿裡對上一雙黝黑的瞳孔,她想起方才卯足勁替她拔劍的女孩,勾起嘴角,淺淺笑了下,轉身離開,黑色衣擺畫出一道略帶冷意的弧度。
燕舒幾乎迫不及待地拉開門,對上李春燕難掩激動的表情,剛叫了一聲娘,就被她捂住嘴,推搡著拉進屋裡。
李春燕失神地抱緊燕舒,像燙手山芋一樣將錢袋扔進角落裡。
燕舒的臉埋在她肩上,悶悶地問:“娘,他真死了?”
李春燕閉了閉眼,堅定道:“不管死沒死,咱們今天都搬回李家村。”
再睜開眼時,她眼中一片堅決。李春燕抬手擦過燕舒臉頰青紫的痕跡,深深吸了口氣:“小舒,以後我們相依為命,娘一定保護好你。”
燕舒從她懷裡抬起臉,目光堅定地搖搖頭,抬手擦乾她眼角的淚水:“不,娘,我會儘快長成男子漢,以後我保護你!”
冬季總算帶來了一個振奮人心的消息。
燕舒以前想過,她那個酒鬼父親或許會被債主討債凍死在雪地裡,也可能某天一頭栽進酒缸裡淹死。
但被妖殺死,似乎對他來說也是個不錯的結局。
冷風呼嘯著掀動窗紙,劇烈的響動吵的人睡不著覺。
燕舒揉揉眼睛,裹緊領口,蠕動著鑽進李春燕的被窩裡:“娘,這屋子好冷。”
李春燕搓熱雙手,嗬了口氣摟緊她:“明天我找人修繕一下就好了,這屋子比娘的年齡都大,太老了。”
“這麼老?”
“對呀,娘沒出嫁的時候就一直住在這兒。”
燕舒蜷起手腳:“那你乾嘛要嫁給那個壞蛋?”
李春燕眼神一顫,撫著她的發頂:“娘不成親,哪來的你?”
“娘就算不嫁人,我也會來找你的。”燕舒將頭抵在她胸口,好奇地問:“娘,我睡不著,給我講講你以前的故事吧。”
“有什麼好聽的?我又沒做過什麼大事。”
“我可就是想聽。”
李春燕拗不過她,理了理混亂的思緒,離開李家村二十年,那些事遙遠的仿佛是前塵往事,“你阿翁也是個很壞的人。”
燕舒的心一下提了起來,忙問:“多壞?像他一樣壞嗎?”
李春燕嗯了一聲:“你阿婆受不了他,就自己逃了。”
她模糊地想起一個背影,卻幾乎記不起母親的臉。
“你恨阿婆嗎?”
李春燕頓了片刻,還是搖搖頭:“求生是人的本能,她要是不逃,就該被打死了。”
燕舒又問:“那後來呢?”
“後來......你阿翁被一隻妖殺死,兄長為了報仇,就把我賣給張平。”
群妖橫行,被妖殺死就像受風寒死掉一樣平常。她聽到父親的死訊,和收到張平的死訊一樣,都沒什麼感覺,隻是有一種如釋重負的解脫感。
燕舒一骨碌從被窩裡爬起來,目光灼灼地盯著她,憤懣道:“他想報仇為什麼把娘賣給張平,這不是把你往火坑裡推嗎!他怎麼不自己嫁給張平!”
幾乎一瞬間,燕舒就敢肯定她這個素未謀麵的舅舅也是個世所罕見的混蛋。自己沒本事殺妖報仇,還要賣掉妹妹發一筆橫財。
李春燕一愣,繼而低低地笑出聲,笑聲蓋過耳邊的風聲,越擴越大,從嘴巴蔓延到眉梢眼角,直到笑出眼淚,她才堪堪停下:“他想嫁給張平怕是難,他雖然酗酒燒壞了腦袋,但還沒瞎到分不清男女。”
燕舒氣鼓鼓地倒下,想不通她怎麼還能笑出來。過了一會,她又問:“娘,你......恨妖怪嗎?”
李春燕指尖一僵,側臉看燕舒的眉眼:“我什麼要恨妖怪?”
“如果阿翁沒死,你也不用嫁給他。”
燕舒腿根有些發癢,她曲起腿,伸手撓了兩下,眼前突然浮現出徐素英氣的麵容,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說什麼。
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