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曹昂來說, 這是一場遭遇戰。
在他原本製定的作戰計劃中, 曹昂率領前軍,從荊州的江夏郡開始, 順長江東下,攻打揚州的九江郡。
而曹操則是率領曹軍主力通過江夏郡攻揚州的豫章郡, 一鼓作氣把這兩個戰略要地拿下。
這是基於曹軍兵多才這麼做的,曹操有這個底氣分兵, 一旦同時拿下九江和豫章兩郡, 距離打下揚州也就不遠了。
在原本得到的信息所作出的判斷中,孫權應當是與曹操短兵相接才對。換句話說, 即使曹昂要跟孫權打,也絕不應該是在信使來報的蘄春。
蘄春毗鄰青山, 屬於長江流域,的確可以藏匿軍隊或是仰仗對地勢的熟悉秘密轉移軍隊而不被發覺。
雖然曹昂帶的兵不少,可若當真被打個措手不及, 很有可能會陷入危險之境。
這正是曹初聽聞消息後所擔心的。
事實上, 在進入蘄春的時候, 作戰經驗豐富的曹昂就已經根據地勢開始防備了。
戰船不緊不慢地移動, 船頭微微翹起, 劃破前方並不平靜的江麵, 漾起一圈圈漣漪。
浪花拍打在船身上。由於時間是早晨的緣故,江麵上甚至還起了一層淡淡的薄霧。
斥候已經被派出去探路。
水軍也有和陸軍一樣的斥候, 負責探查敵情之用。
曹昂一襲銀甲, 神色漸肅, 望見前方幾十米後皆是模糊,冷靜吩咐道:“架弩。”
不管如何,有備無患總是無錯。
這些連弩就是根據諸葛亮的圖紙做的,在諸葛亮出仕之後更是被加以改良,直接安在了戰船上,不僅能守城,還能進攻。
平日裡諸葛亮不僅乾著軍師中郎將的事,而且還非常熟悉將軍府的內政,曹昂見狀就放心把內務慢慢交給了他,繼曹初離開將軍府之後,總算恢複了原先的那種萬事皆安的感覺。
再加上諸葛亮那裡從未斷過的新圖紙……
勞模啊有沒有!
每天的工作量能頂三個夏侯充,會的東西還特彆多,除了經常要為諸葛亮的身體健康擔憂之外,曹昂覺得他這個友人簡直棒棒噠。
夏侯充本來想暗戳戳偷個懶,結果第二天就被諸葛亮揪住了小辮子,被坑得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從此老實了許多。
此時,斥候來報,說是前方有敵軍徘徊,且數量不明。
畢竟這是大霧天,老天不給麵子誰也沒辦法,斥候能探到前麵有敵軍已經很不容易了,哪能看得清數量。
夏侯充眨眼:“前況不明,江麵時而起風,可要將船隻連結,以保穩妥?”
的確,光這幾天,曹昂在江中遇上的風浪就有很多次,儘管多有防備,水軍還是稍稍折損了一些。
曹昂偏頭望了一眼後方的水軍,搖頭道:“僅連結樓船即可,其餘不動。”
夏侯充撓頭:“為什麼隻連樓船?”
諸葛亮挑眉:“若我是敵人,正愁無法將敵方一網打儘,船隻連結固然穩妥,卻能給敵人創造便利,況且艨艟等舟便是長於靈活多變,豈可禁錮之?”
艨艟是一種戰船,形狀狹長,航速極快,是謂機動性強。以生牛皮蒙背,是謂防禦性強。船頭尖,可用作衝突敵船,左右前後有弩窗矛穴,是謂攻擊性強。
這種集許多優點於一身的戰船,自然而然成了水軍的主力之一。
而曹昂決定連結的樓船體型高大且笨重,行動並不靈活,屬於專門載人用的大船,很容易被江風掀翻。
曹昂微微一笑,並不言語。
就在此時,前麵來了一艘小船,說是孫權那邊的信使。
曹軍這邊都在備戰了,孫權怎麼還有閒心派信使過來?
很快曹昂就知道了,因為信使非常友好地告訴他——
他們不是來打架的,他們是來投降噠!
平日裡不怎麼出聲的司馬懿率先提出了質疑:“若要降,為何不尋丞相?反倒是在這個節骨眼上來尋將軍,豈非有欺詐之嫌?”
“主公當然是想北上去投降丞相啊。”
信使眼珠子滴溜一轉,隨即攤開手,看上去十分委屈:“可我等觀曹將軍似有開戰之意,為了避免誤會,主公隻能派我前來講明實情。”
夏侯充大怒:“你是在說將軍凶嗎!?”
“子真,稍安勿躁。”曹昂開口製止,隨即溫和一笑,“口說無憑,你如何證明你不是詐降?”
信使胸有成竹:“孫將軍正要上船與將軍一敘,為了表示誠意,他孤身一人,並未帶隨從前來。”
此話一出,就連曹昂都不禁有些困惑了。
如果孫權真的如信使所說的這麼做,的確可以洗清詐降的嫌疑,而且還表示了極大的誠意,可曹昂總覺得哪裡不太對勁。
即便如此,他依舊態度堅決,分毫不讓:“既如此,還請孫將軍前來一敘,你等再降不遲。”
信使滿口答應,信誓旦旦。
司馬懿眯眼看他,不知在思索著什麼。
待信使走後,方才始終不出聲、且悠悠然立在船艙外看風景的諸葛亮走了進來。
“青山碧水,固然賞心悅目,卻能隱匿危機。”
諸葛亮神色微凜:“依亮之見,此事有疑。”
剛才曹昂和司馬懿覺得不對勁的地方就在這裡。
蘄春這個地方有山,青山環繞,毗鄰長江,平日裡不施筆墨就能自成一副優美的畫卷,可美景的背後卻隱藏著危險,因為許多伏擊就是依靠這樣的地勢來隱藏軍隊的。
兵行詭道,出其不意者而勝。
不過這隻是諸葛亮的一個猜測,他也不過是提出了自己的看法,真正做決斷的是身為主帥的曹昂。
平日裡跟他不怎麼對付的司馬懿罕見地支持了諸葛亮的觀點。
戰場局勢瞬息萬變,任何決定都耽擱不得,曹昂自然明白這一點,很快做出了決斷:“全軍備戰!”
這等於是默認了諸葛亮的說法。
諸葛亮聞言,唇角不自覺地微微揚起。
此時,江麵刮起了陣陣東風。
霧靄被風吹散,略略顯露出前方的畫麵。
數千艘船隻急速行進,水流湍急,在不寬的河道內呈魚貫之勢,有條不紊地向曹軍衝來!
敵軍戰鼓整天般響起,震得耳膜都有些發疼。
近在咫尺!
夏侯充的心中警鈴大作:“不好,敵軍艨艟之上隱有火光,他們……他們要燒船!”
可前麵的那些船隻衝得極快,如果曹昂這邊倉促後退的話,必然會中了敵人的計。
原來這才是周瑜的目的。
不管曹昂相不相信詐降的事,都不影響周瑜後續的行動,因為這是一個連環計。
畢竟是天縱英才、年少成名的江東周郎,他絕對不會將成敗寄於如此風險之間。
曹昂略微握緊手中銀槍,聲音平靜卻有力:“傳令下去,艨艟迎敵!”
他們這邊的樓船連結在一起,固然很容易被燒著,但曹昂帶的軍隊裡不止有樓船,還有艨艟、鬥艦等極為重要的戰船。
艨艟上蒙著的生牛皮防火,比起其他的戰船,艨艟相對而言並不怎麼懼怕火攻。
作為一個優秀的將領,不但要會用兵,會用計,會判斷戰場形勢和敵人的動作,更重要的是要具備隨機應變的能力。
很顯然,曹昂用對了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