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敢屠戮兄弟,是不是還要殺了朕這個父皇……咳咳咳……!”
殷明荊踱至龍床之前,打量著明黃色帳幔下劇烈咳喘的皇帝:“父皇這般模樣,活著與死了有何區彆?何必臟了兒臣的手。”
“您時日無多,開始對我不滿了,想要另立太子,可惜啊,您那個光風霽月卻軟弱無能的皇長子死了,兒臣親眼瞧著他斷氣。”
“父皇要廢了我,放眼宮中,又能另立何人呢?”
他頓了下,戲謔地勾唇一笑:“當然了,您還可以選擇老六。讓那個由男妃誕下、丟儘皇家顏麵的孽種坐上龍椅,向全天下展示您這一生愛錯人的糊塗笑話——”
殷玄渾身發抖,徹底被他激怒:“住口——”
殷明荊早有預料般,看著他接連吐血,斂了笑意冷聲:“所以啊,既彆無選擇,父皇不如消停了吧。”
明黃色的帳幔被枯槁的手指攥緊,年邁瘦削的男人靠坐在龍床邊,斷斷續續又吐出幾口血,幾乎昏死過去。
殷明荊掃了旁邊的桑梓一眼,對方會意下去請太醫了。
年輕的太子佇立紫宸殿中,靜靜注視形容憔悴的生父,宛如自言自語:“您又何曾真心寵愛過母妃與我呢?當年男妃盛寵,您何曾看過母妃一眼?等他死了,您身邊無人,才終於垂憐了我們母子。文皇後與您少年夫妻,皇長兄經世之才,不也因說了實話,觸怒龍顏,半生遭您厭棄?”
“便是您癡迷半生的景妃,又落得了怎樣的下場?他唯一的兒子,在這宮中不也活得不如豬狗賤婢?父皇您明明……誰都不愛啊。”
“若論冷血,兒臣不及父皇十分之一。”
緊攥住帳幔的手顫抖著,慢慢鬆開了。
殷玄倒在龍床上,淚流滿麵,臉上鮮血與涕淚肆虐,光輝萬丈的一生,終是在年邁衰弱之際,身邊空落落再無一人。
他想起早春時節,暖風曳動柳葉,文鳶牽著明意,懷裡抱著珠珠,笑著向他走來的樣子。
殷明珠睡眼惺忪,肉乎乎的小手揉著眼睛,見了他眼睛一亮,伸開小手甜甜喚了聲“爹爹”。
殷明意儒雅秀氣,一身白袍挾著書卷氣,手裡握著卷冊,微笑時雙眼如月牙,與那母女二人一道向他走來,一聲輕快的爹爹喚得溫柔克製。
那時候,他不過是皇室附庸,一個最讓人瞧不起的駙馬而已。
十數年過去,殷玄始終認為那是自己最不願回首的時光,可今日他躺在這深宮之中,晚年孤苦被寵妃親子圈禁,淚流滿麵恍然意識到,最好的時光再也回不去了。
他舍了糟糠之妻與謙恭長子,隻願祈求那傾世美人的愛,沒想到最後卻成了錐心之刺。
殷玄想起景妃在禦花園中起舞的樣子。
晨光灼身,美人不施粉黛,膚如珠玉,飛揚的墨發與翩躚裙袍落滿光輝,連彩蝶也為她流連。
她懷了他的孩子,他曾經無比期待那個小皇子的降世。
可景妃騙了他,使他淪為笑柄。
殷玄想不通,那般盛世美人,他愛瘋了的人,她怎麼會是個男人呢?
桑梓傳來太醫,給皇帝把脈喂藥伺候著睡下了。
殷明荊掀眸,看向不遠處一言不發的少女。
顧西瑗站在那裡,像一盞不會言語也不會動的長明燈,連眼珠也沒動一下,他差點忘了她的存在。
父皇將她視作文皇後早年夭折的明珠公主的替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