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2 / 2)

“我沒那麼大魅力,而且——”

他看向李綏安,唇角揚起輕微的弧度:“你覺得他有抗爭的餘地嗎?”

李綏安和他對視著,忽的心裡一動,像有一顆冰滴落深潭,蕩起絲絲冰涼的漣漪,等波紋徹底蕩開,寒意也爬滿了四肢。

他忽然明白,顧修義一直說的,紀阮是最合適的結婚對象這句話的意思了。

他知道顧修義因為家裡的一堆事需要一個結婚對象,一開始看到紀阮,隻以為這姓顧的按照性格選了個乖巧不惹事的。

現在想來,紀阮的孱弱,似乎都恰到好處的合了他的心意。

紀阮沒有父母沒有親人,社會關係單薄,他的一切都可以被顧修義攥在手裡,就算拚了全力也不可能掀出任何浪花。

既沒有抗爭的餘地,也沒有那個本事。

顧修義很卑劣地選了一個脆弱無比的小動物,一個不需要他費任何精力完全掌控的小動物。

要是以後紀阮真的生出了顧修義不希望他有的心思,那有一天他消失了,是不是也不會有人發現?

李綏安被自己的想法搞得後背發涼,“……真狠啊,姓顧的。”

顧修義輕輕搖了搖頭:“你彆總往最壞的方向想,實際上隻會是三年後他拿錢離開,我得到我想要的,很簡單。”

李綏安很清楚,顧修義這個人雖然冷心冷臉,但周身的氣場一直文質彬彬,這得益於他儘善儘美的待人接物。

如果你保持和他井水不犯河水的交往,那你會感到舒適,至少絕不會有難堪的時候。可如果你寄希望於從他身上得到一絲溫情,那就是悲劇的開始了。

“我看那小孩兒還是挺單純的,”李綏安憑著醫者的良心最後跟顧修義說:“不是奉承你,你的臉加你的錢再稍微對彆人好一點,十八九歲的孩子有幾個受得了?”

“我日行一善,今天這一善就送給你,沒想法彆去招惹人家,那些拍背摸臉都收起來,勉強還能保平安。”

……

時間將近中午,烈日高懸,門外走廊的整排落地玻璃窗透灑入大片陽光,照得紀阮後頸雪白。

莉莉陪著紀阮站在門外,一牆之隔,顧修義的後半段話悉數傳入耳朵。

她略帶不忍地看向紀阮。

少年垂手而立,微微低著頭,脊背單薄肩頸優美,洗過臉後額發微濕麵頰蒼白如紙,就連睫毛顫動的弧度都脆弱無比。

這種模樣讓莉莉一個女孩子都忍不住升起保護欲,從而對裡麵說話的人更加氣憤。

剛來的時候,看顧總對誰都又禮貌又紳士,還以為他是個謙謙君子,沒想到他真的和傳言一樣,是個沒有心的人。

即便和紀阮是協議結婚,也不該用那麼輕巧的口吻,將紀阮描述得像個可以隨意搬弄的物件!

莉莉扶著紀阮,甚至不忍心帶他進去。

紀阮不明白這個護士小姐姐為什麼忽然拉著自己不動了。

醫院雖然是冷氣全覆蓋,但背後那麼大一片玻璃窗,陽光穿透進來溫度照樣不低,紀阮被烤得發暈,忍不住問莉莉:“不進去嗎?”

莉莉一雙水汪汪的杏眼一直盯著他,聞言咬了咬嘴唇,猶猶豫豫的,“你……沒事嗎?”

紀阮又熱又暈,耳邊嗡嗡的,壓根聽不清什麼聲音,借著唇形勉強辨認出莉莉好像在關心他。

他現在是沒什麼事,但要再曬一會兒,可能就有事了。

紀阮抿著嘴唇勉強笑了笑,衝莉莉寬慰地搖搖頭。

這個笑落到莉莉眼裡,儼然一副被傷了心還要強撐著不讓人擔心的模樣。

她瞬間更心疼了,連帶著對診療室裡麵說話的人意見更大。

果然,男人沒一個好東西!

·

一直到調音結束,坐上車去民政局,紀阮都沒弄明白,莉莉為什麼要用那種要充滿同情與心疼的目光看他。

但他太累了,一晚沒睡加上調音的後遺症,讓他昏昏欲睡無暇思考。

一輛車裡加上司機四個人,沒有一個開口說話。

顧修義和紀阮坐在後座,隨手翻看需要處理的文件,看著看著不由自主想到紀阮。

平心而論,他不反感紀阮這個人,甚至覺得他有趣,也正因如此,他才不希望往後會有不愉快的事發生。

雖然紀阮不像李綏安說的那種會隨意對他心動的小孩子,但有些事確實應該再當麵交代清楚。

顧修義筆尖在紙麵上點了點,不去看紀阮的表情,平靜道:“馬上就要領證了,合約裡的內容我再強調一遍。”

“第一,我們是公開結婚,不久後,所有人都會知道你是我的合法伴侶,某些特定場合會需要你陪同出席。”

“第二,合約期間,不可以對其他同性異性有任何曖昧接觸,這點對我也一樣。”

“除此之外,不惹事,不鬨事,也不要生出不該有的想法。”

……

宋嶺聽到後座的動靜,忍不住回頭,他家老板正冷靜地向紀阮一條條強調合約內容。

而紀阮坐在一邊,垂著頭,長睫毛覆蓋眼底看不出情緒,整個人卻顯得單薄落寞。

剛才莉莉發短信告訴他,顧修義和李綏安的談話紀阮在門外全聽見了!難過得差點哭出來!

現在他老板又這麼冷漠地交代規矩,這不是戳人家心窩子嗎!

宋嶺於心不忍,卻又不敢貿然開口,隻能在副駕駛小心觀察後麵的情況,乾著急。

“最後,三年後合約到期,拿錢安靜離開,是最好的結局。”

顧修義交代完最後一條,不緊不慢地看向紀阮,少年小小隻靠著車窗,沒有立刻回應。

顧修義沒有逼他,耐心地給了一點時間讓他反應。

紀阮是在四道目光都集中到自己身上時,才發現顧修義好像在和他說話。

離開醫院前李綏安特意交代了,新的體外機不要關,戴著多適應適應。

可這個新的小東西比以前那個昂貴很多,也更加清晰靈敏,紀阮一時適應不了又累得要命,上車後悄悄關掉了。

顧修義說了什麼他完全沒聽見。

紀阮暗暗感受了下現在的氛圍,應該是說了很嚴肅的事,隻是他狀態實在差,稍微琢磨兩下太陽穴就突突地跳,一點不想再動腦子。

紀阮歎了口氣,揉揉眉心,悄悄摁開耳蝸,朝顧修義扯出一抹笑:

“不好意思,我有點沒聽清。”

他麵色蒼白,眉眼疲倦,困得眼睛通紅,靠著車窗都看上去搖搖欲墜。

宋嶺在前麵看著都替顧修義覺得罪惡感爆發。

這可憐的唇角,落寞的神采,泛紅的眼眶,怎麼看都是難過得不行還在強裝微笑啊!

宋嶺急切看向顧修義,果然這種情況下,他那個向來沒有感情的老板好像也被紀阮的臉色驚到了。

下頜狠狠緊繃了一瞬,而後偏頭看向窗外。

氣氛就這麼凝滯了半晌。

後座傳來顧修義的一聲輕歎:“掉頭,回家吧。”

紀阮全程沒搞懂發生了什麼,支撐著坐直了些:“什麼意思?”

顧修義視線緊緊留在手裡的文件上,沒分給紀阮一丁點:“你先回去休息。”

紀阮被突然的變卦弄得有點懵,精神支撐到極點思考不動了,呆呆的:“……那領證呢?”

“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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