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小林看了一眼就忍不住扶額。
紀阮有時候真挺幼稚的,喜歡毛茸茸的小玩意兒,愛花也愛笑,顧修義給他選的紫色小毛球現在還在腦袋上顫巍巍晃著。
捧著一大束花跟個傻白甜似的,臉頰紅撲撲眼睛亮晶晶。
兩人不知道去乾了什麼,反正顧總春光滿麵,黑色外套上沾滿了紀阮紫色毛衣的毛,看數量至少得抱著滾過兩輪,戰況相當挺激烈的樣子。
“哎喲祖宗您可算回來了,”秦山一臉皇帝不急太監急的模樣:“還笑呢?你知道嗎你都被偷家了!你還笑呢?!”
“什麼呀?”紀阮剛吃完飯,一直沒顧上看手機。
眾人二話不說往旁邊擠了擠,把C位留給紀阮和顧修義。
紀阮將花小心地放在一邊,坐到中間,發現他們在看漢繡活動的直播,一個個都氣得麵紅耳赤。
韓小林指著屏幕:“就這林清,你認識的吧?那個梅花,也是你繡的吧?”
紀阮點頭:“嗯哼。”
韓小林荒唐地一笑:“這逼丫的,竟然說是他自己繡的,他冒名頂替你!”
紀阮“啊”了一聲:“這樣……”
“不止呢,”秦山說:“剛才有人提出質疑說梨園裡怎麼要繡梅花,也被這逼糊弄過去了,現在大家可勁兒誇他!氣都氣死了!”
李遇皺眉:“其實我最奇怪的是程老師,她為什麼一句話都不說,你們這種刺繡,應該是能看出個人風格的吧?”
紀阮看向李遇,笑道:“嗯,你說得沒錯。”
秦山焦急地拍大腿:“那這是弄啥呢?”
六隻眼睛都盯著紀阮,紀阮卻不說話了。
大家又看向顧修義,顧總麵無表情。
不過他一直都這樣,不管心裡在想什麼都一個表情,大家也沒指望能從他臉上看出什麼來,又將注意力轉到紀阮身上。
可紀阮托腮看著屏幕,似乎對眼前的事實絲毫不感到氣憤,甚至連一絲驚訝都沒有,唇角的彎起的弧度都和剛開始一模一樣。
餐廳裡燈光明亮柔和,襯得紀阮眼波溫柔瑩潤,好像他在看的不是林清那張討人嫌的嘴臉,而是什麼治愈係慢綜。
韓小林沉不住氣了,問紀阮:“你到底在想什麼,你都不生氣嗎?”
紀阮扭頭,眼周還餘留著一抹緋色,看上去格外溫柔:“再等等看呢。”
在醫院的時候,他刻意沒告訴林清自己幫程子章繡了一部分,就是在想會不會有現在這種情況發生,現在等到了,他當然不驚訝。
主人公都這麼說了,大家再急也沒用,隻好忍住那口氣跟紀阮一起安靜下來。
屏幕裡林清結束介紹,正要把話筒遞給下一個女生,程雲琇在最後一刻忽然開口:“等一下。”
林清回頭。
程雲琇笑了笑:“我也有一個問題想問,可以嗎?”
秦山猛地捏緊拳頭:“程老師終於要發力了嗎!”
大家看到鏡頭裡林清很明顯愣了一瞬,而後擠出一抹笑:“當然可以,老師您說。”
程雲琇雖然氣質柔婉,但一舉一動都隱隱透露著不怒自威的壓力,是明晃晃的大家風範。
這一點程子章很像她,紀阮不自覺地笑了笑,覺得她們和自己的母親姐姐也很像,身上都有那股勁在,這是林清怎麼學也學不來的。
或許是因為老師的威壓,林清不再像剛才那樣遊刃有餘,頗有些局促地站到程雲琇身邊。
程雲琇手指在梅花上劃出一小塊地方,看向林清:“這幾朵花的顏色為什麼比彆的都要暗呢?”
紀阮臉上的笑意瞬間加深。
大家雖然不清楚緣由,但看紀阮的表情也知道程老師問到點子上了,紛紛打起精神。
“氧化嗎?”顧修義抱著胳膊悠悠道。
啞巴霸總終於說出了到場以來的第一句話。
李遇完全美術生思維:“不是用明暗色差來營造光影效果嗎?”
秦山學理科的,跟顧修義一個腦回路:“就是血液氧化後變暗了啊,那可是咱小阮珍貴&#陰性A型血啊!”
李遇據理力爭:“是,但你睜大你的小眼睛看看,小阮珍貴&#陰性A型血隻有一滴,但花有好幾朵,明顯是想營造光影效果!”
“不是李遇,話不能這麼說,咱要講科學,你看啊——”
“哎呀好啦好啦,”紀阮笑著出來打圓場:“這有什麼好吵的,你們說得都對。”
他嗓音綿綿的,人也因為頭上那顆小毛球看起來格外軟乎,兩人一見他這樣就都不好意思再紅著臉嚷嚷,偃旗息鼓坐了回去。
紀阮捧著臉,天真爛漫的樣子,指了指屏幕:“不急哦,我們看林清怎麼說。”
可林清半天都放不出一個屁。
他杵在台麵上一動不動像畫麵卡頓了一樣,秦山甚至拍了拍手機,以為是自己的網不好。
直到他們看到台上除了林清彆的人都在動,才徹底相信他就是被問住了。
韓小林咂舌:“不是……這麼簡單的知識點我一體特生都知道,他用得著想這麼久?”
秦山點頭:“可能他是憨批吧。”
傻不傻紀阮不知道,但他清楚林清的心理素質很不好。
就像韓小林說的,這麼簡單的知識點林清不可能不會,但在台上,眾目睽睽之下,麵前站的還是嚴厲無比的老師,他又心虛得不行,一定會懵。
人都慌了,腦子哪裡還轉得過來。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台上的安靜已經讓觀眾開始不耐煩,交頭接耳的議論聲逐漸放大為成片的質疑。
就在林清呼吸頻率異常到鏡頭前都能看出來時,程雲琇淡淡開口:
“我猜是因為當時出了點小意外,比如刺破手指掉了滴血之類的,但血液乾了以後就會變暗——”
她指了指一旁的樹枝:“所以索性多繡了幾朵同樣暗色的梅花,又在邊緣繡了一根樹枝虛虛掩過來,看上去就像光影下前枝遮蔭後枝。”
“至於為什麼是一根樹枝而不是整顆樹……”程雲琇像覺得很有意思一般笑了聲:“大概是沒時間了?雖然是討巧的做法,但這樣留白也不失為一種趣味。”
竟然都猜中了,紀阮眼睛亮了亮,程老師連他時間不夠隻繡一根樹枝來偷懶都說得絲毫不差。
他甚至有一瞬間懷疑是不是程子章已經告訴她了,但一想到程子章剛做了手術,老師又隻來得及去看她一次,就知道不可能。
麻醉剛醒的時候腦子和舌頭都不可能清醒,這種狀態紀阮太懂了,程子章那時候做不到把實情說給自己母親聽。
台上程雲琇代替林清解釋完,忽然隨口問了句:
“我說得對嗎?”
但她看的卻不是林清,她視線越過林清耳畔,直直看向了後麵的鏡頭。
攝像師很會來事,當即給她一個大特寫。
紀阮看得仔細,於是這一眼就像突如其來的隔空對視,猛地奔襲而來讓他心神一蕩,像巨石從高處墜入水麵,激起大片浪花,沒入水麵後卻又隻留下淺淺的波紋。
紀阮忽然有一種酣暢淋漓的快意,他臉上浮現起愉悅至極的笑容,狠狠吸了口奶茶。
林清已經徹底慌了,根本注意不到程雲琇的神情,聽她這麼問連連點頭:“對對!老師您說得對!”
程雲琇將視線移回林清臉上,露出似有似無的笑意:“你自己的作品,當時怎麼想的都說不出,需要我來幫你嗎?”
她眼神很溫柔,卻帶著淩遲般審視的意味,這種眼神已經直白到近乎赤|裸,林清再傻也能看清裡麵的含義。
他整個人狠狠一僵,像是連呼吸都不會了一樣,冷汗刷刷往外冒。
啪嗒——
林清手裡的話筒應聲墜地,音響發出尖銳的轟鳴,引得台下觀眾全部捂住耳朵抱怨,場麵一時沸騰。
這一刻林清心裡很清楚,程老師沒有當眾戳穿自己,已經是在給他最後的顏麵了。
“臥槽真爽啊!”秦山一拍大腿站起來:“瞧給那王八羔子嚇得,爽死你秦哥了!”
顧修義給紀阮遞了張紙巾,讓他擦掉唇珠上的奶茶,柔聲道:“所以那位程老師看出了這些梅花既不是林清做的,也不屬於程子章,是出自第三人之手?”
紀阮用紙巾在唇珠上按了按,眉眼含笑:“嗯,我想應該是的。”
李遇皺著眉:“可我還是有一點搞不懂,你們刺繡都有自己的風格,那林清看不出來嗎,他怎麼還敢頂替啊?”
紀阮淺笑:“大概是那一部分像又不像學姐的手法吧。”
“……什麼意思?”
紀阮又喝了口奶茶,不緊不慢道:“我本來隻是幫忙,為了讓整幅作品更協調,有意識向學姐的針法靠攏,但因為時間緊沒能做得很像,所以我那一部分如果非要說是林清的,其實也能說通。”
他看向李遇:“林清和學姐的針法本來也相似,他應該根本沒想到還有第三個人,覺得就算被懷疑,也隻是他和學姐之間扯皮,說不定老師還因為學姐是親生女兒怕被彆人說偏心轉而相信他呢。”
“臥槽……好卑鄙啊!”
紀阮笑著眨了眨眼:“這隻是我個人的猜測。”
他唇珠又掛著奶茶珠子,下意識伸出舌頭舔了舔。
顧修義看到對麵三個男的目光瞬間移到紀阮嘴上。
“……”
他坐直,放棄八風不動的坐姿,後背第一次離開椅背,抽出張餐巾紙,捂住紀阮的嘴巴穩準狠。
“——唔?”紀阮驚恐抬眸。
顧修義神色無異,優雅將紙巾對折,準確按到紀阮唇珠上:“又沾上了,擦擦。”
“哦~~~!”眾人絕望捂眼。
大庭廣眾之下被人當眾擦嘴,紀阮耳朵瞬間紅了,身體卻一時做不出反應。
直到手機鈴聲響起來,他才手忙腳亂推開顧修義。
——程子章打來的。
紀阮等了一會兒,任由來電顯示在屏幕上跳躍,而後才在眾人好奇的目光中按下接聽,聲音一如往常:
“喂,學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