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發表(1 / 2)

第二天一早紀阮敲響程子章病房的門。

開門的是程雲琇,她穿著簡單的淺色長裙,頭發盤在腦後,氣質斐然,見到紀阮溫柔地笑起來:“是小阮吧,總算見到你了,我是子章的母親,常聽子章說起你。”

她五官柔和,是很有親和力的長相,紀阮笑道:“程老師您好,久仰大名。”

“哪有什麼好久仰的,”程雲琇親切地將紀阮往病房裡帶,“來,快進來,子章她還不能出院,辛苦你過來一趟了。”

紀阮將帶來的花遞給程雲琇:“沒有,本來也該來看看學姐。”

單人病房麵積不大,但采光通透,整間屋子都充斥著暖洋洋的陽光的味道。

程子章半靠在床頭喝麵片湯,衝紀阮熱情一笑,即便病著也是個大美女。

“——紀阮?”

紀阮回頭,看到了從洗手間出來的林清。

他眼睛有點紅,看起來相當憔悴,和昨天上台時溫文爾雅的模樣判若兩人,有種備受煎熬後的疲憊感。

他在原地停下來,視線在程雲琇母女身上轉了圈,麵色逐漸變得有些尷尬:“你們叫他來做什麼?”

林清心中不忿又夾著疑惑,事已至此,還要找個外人過來看他看他笑話嗎?

紀阮眉梢一挑,看來一晚上過去了,林清什麼也沒想通。

程子章若無其事咽了口湯沒搭理,她媽在還場,用不著她開口。

程雲琇倒了杯水徑直從林清眼前路過,依舊用親切的語氣對紀阮說:“來小阮,你先坐,喝口水我們慢慢說。”

紀阮道了聲謝,在床邊的椅子上坐下。

程雲琇沉默兩秒像在思索從哪裡開始,而後看向林清,神情嚴肅很多:“你知道自己哪裡做錯了嗎?”

這一句可以說是相當溫和了,林清似乎也早就想到會有此一問,平靜道:“老師您覺得我錯哪兒了呢?”

程雲琇在紀阮身邊坐下:“好,既然你不願意自己說,那我問你,宣傳活動上那幅作品是出自你自己的手嗎?”

林清扯了扯嘴角:“老師你明明知道的,是您讓我和師姐共同完成的,我們也是照您的話在做。”

程子章嗤笑一聲。

程雲琇靜靜看了林清兩秒,歎了口氣:“去把桌上的東西拿過來。”

她雖然性格溫和,嚴肅起來時,目光卻是相當的銳利。

林清被看得心裡有些發毛,恍惚一瞬才照她的話做,行動間步履僵硬。

那是一塊用棉布包裹的矩形物體,大約有半米長,摸上去像是木質畫框,林清心裡隱隱猜到了是什麼。

他把東西送到程雲琇麵前,她卻不接,隻說:“打開看看。”

林清喉結滾了滾,掀開棉布時手指有很輕微的顫抖。

他猜得沒錯,確實是昨天活動現場,他們展出的那幅作品《小院一角》。

程雲琇視線落在他臉上,似乎不想放過他任何一絲表情:“現在你自己看到了,你指著它明明白白地告訴我,哪些是你繡的,哪些是子章繡的?”

林清手劇烈顫抖一下,差點將手裡的東西摔到地上。

“……池塘是我繡的,魚、水、小徑是師姐……”他指到梅花時停下了,嘴唇張合兩下,最終卻沒能發出聲音。

程雲琇目光犀利:“它們是誰繡的?”

林清嘴唇抿得發白,就是不說一句話。

程雲琇看了他很久,得不到回應後,最終移開視線很失望的樣子:“還記得昨天在台上你是怎麼說的嗎?需要我幫你回憶嗎?”

林清胸膛起伏兩下,忽然抬眼:“你就這麼相信程子章嗎?”

程雲琇對上的他的目光:“這是什麼意思?”

“程子章給你說花是她繡的,你直接相信了她所以覺得我在說謊,是不是這樣?”

他輕笑一聲,抬手指著紀阮,說:“為了顯得你大公無私還特地找個外人來做見證,有必要這樣嗎?”

程雲琇看林清的眼神突然變得陌生:“所以你還是不願意承認,是嗎?”

“那你又為什麼一定認定是我在說謊呢?”林清脫口而出:“那片梅樹的在針法也不完全像程子章啊,為什麼就不能是我做的?你為什麼問都不問就選擇相信她?”

他等了兩秒,見程雲琇搖頭不語以為自己說中了,於是逼近一步。

“是不是就因為梨花臨時被改成梅花了?她從小就愛乾這種事,所以你想都不想就覺得我說謊?從小就是這樣,你從小就偏心!”

林清眼眶逐漸紅了,像壓抑了許久的怨念在這一刻找到宣泄口,露出一點苗頭就一發不可收拾,對程子章的不滿愈演愈烈。

程子章每次都是這樣,永遠不按原定的計劃繡作品,想一出是一出,好像全天下就她最天馬行空,偏偏老師就是吃她這一套,就覺得她更聰明。

“可梅花不是我繡的。”病床上一直安靜喝湯的程子章忽然開口。

林清一怔。

程子章放下湯碗,對上他的視線:“我也從來沒說過這種話。”

程雲琇歎息道:“你說我不聽你解釋就做出決定,可我問你了,你又說實話了嗎?你到現在都還在說謊!”

林清臉上的血色逐漸退去,囁喏道:“不是她……不是她還有誰,這是我們兩個——”

突然他停住了。

“難道是你?”

紀阮回他一個淺淡的笑容。

林清不受控製地後退半步,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麼。

“沒錯,就是小阮做的。”程子章說:“那天我生病了,你又一直聯係不到人,正好小阮來找我,見我犯難就幫了一把。”

她在林清劇變的臉色下悠悠道:“梨花改成梅花也不是故意的,是小阮當時被刺破手指滴了血在上麵,不得已才改的。”

“至於為什麼針法和我很像,”程子章嘲諷地覷了林清一眼:“隻是因為人家不想出風頭,又顧全作品的協調性才有意向整體風格靠攏。”

“——就是這麼簡單,我也很意外你為什麼一直猜不到。”

林清的臉青了紅,紅了白,似乎那幅作品出自紀阮之手比出自程子章更讓他難以接受。

“怎麼、他怎麼可能,”他荒謬地笑起來:“他都沒學過怎麼可能有這種秀功……還模仿你,你在故意詐我嗎程子章?”

他逼近兩步:“你的針法是那麼容易模仿的?真有那麼容易彆人就不用花上十年二十年的功夫來學了!”

“不信是吧?”程子章懶得跟他廢話,把紀阮送給自己的那條手帕懟到林清麵前:“你自己看吧。”

“小阮的梅花是有意在學我,但也帶了不少他自己的風格,如果這兩個放在一起你都還看不出來,我媽這麼多年真是白教你了。”

林清怔怔地看著麵前的兩幅繡品,一個山櫻草,一個梅花,確實很相似。針腳細密收線緊而實,是相當紮實的基本功。

他看出來了,所以覺得自己更像個小醜。

手裡的水快涼了,紀阮淺淺抿了口,見林清像魔怔了,淡淡道:“所以你現在知道為什麼手術室那天我不相信你了吧?”

林清眼珠動了動,有些滯澀地轉向紀阮。

“因為你繡了多少,繡了哪些內容,真的不需要學姐告訴我,”他聳了聳肩:“我就是自己看出來的,但當時你不信。”

林清的臉色幾乎要變得鐵青。

他下頜繃得緊緊的,過了好久才看向程雲琇,說話聲音都發啞:

“所以你其實第一眼就看出來了,從昨天拖到今天一直不說,就是為了等他過來?等他過來當麵拆穿我,把我當猴耍?”

他現在的狀態已經對程雲琇這個師父沒有半點尊重之意,但程雲琇也沒太在意,冷冷道:

“沒有人要刻意為難你,你冒名頂替了彆人的作品,當麵道歉是最基本的,可我沒想到你這麼頑固。”

“嗬。”林清笑出了聲,他沒說話,但眼中滿是不甘。

程雲琇閉了閉眼:“我知道你心思敏感想法多,所以一直對你照顧有加。雖然子章是我的親生女兒,但我敢說我這些年沒有虧待過你,甚至怕你覺得我偏心,對你處處優容。近兩年你疏忽功課疏於練習,子章幫了你多少?我不狠心懲罰你你就真的當我好糊弄嗎?”

林清表情僵硬:“說了這麼多,不還是偏心,從小你誇程子章就比誇我多,對自己的女兒永遠都是鼓勵,對我卻隻知道讓我練習練習練習,我就這麼比不上她嗎?”

程雲琇搖頭:“我不知道你為什麼會有這種想法,但你從小心氣就高心思浮躁,我不給你壓下來,難道任由你飄到天上去嗎?!”

林清從鼻腔裡溢出一聲笑,眼神虛浮,也不知道聽進去沒有。

程雲琇擺手,看上去不想再繼續掰扯這件事:“多說無益,給小阮道歉吧,認真誠懇地道歉!”

道歉說起來簡單,可對於林清這種自尊心比天還高的人來說,哪有那麼容易?

他站在原地,脊背繃得筆直,就是一言不發。

程雲琇等了他很久,最終每一分每一秒都化為一聲歎息。

林清眼睜睜看著程雲琇起身,一步一步走到紀阮麵,一點一點彎下腰:

“對不起小阮,林清是我一手教出來的徒弟,沒把他教好是我的責任,我代替他向你道歉。”

林清眼眶驟然變得血紅。

紀阮連忙扶住程雲琇:“程老師彆,您不用這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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