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修義皺起眉頭,雙指放大仔細觀看,依稀從裡麵辨認出了紀阮的身體輪廓。
——再放大,勉強看出了握他著手機的白嫩嫩指尖,但最重要的臉被手機完全遮住,一點都看不到。
顧修義:“……”
他似乎從來沒有這麼狼狽過。
[報平安需要自拍的小朋友。]
[一張不夠。]
對麵不回。
顧修義等了片刻,指尖敲擊桌麵……
[好吧一張也可以。]
但紀阮還是不回,好像完成了發消息的任務就把手機遺落在大洋彼岸了似的。
“……唉。”顧修義歎息。
真是個小沒良心的。
“這一年我們與淩洲的合作已趨於穩定,他們的訴求是下個季度……”
前方彙報戛然而止,職員膽戰心驚地看著顧修義。
臥槽,老板為什麼歎氣?!
是我報告做得不好嗎?!
還是哪個數據出錯了?!
他為什麼這個表情,我是不是要被開除了?!
職員哆哆嗦嗦低頭翻自己的文件夾,試圖找出緣由,冷汗唰唰往外冒。
顧修義從手機裡抬起頭,摁滅屏幕丟到桌上,麵容冷淡:“和你沒關係,繼續。”
所有人都看見PPT前承受無妄之災的小可憐肩背一鬆差點腿軟,但靈魂深處又好像升騰起劫後餘生的慶幸。
·
三天兩夜的行程時間緊任務重,紀阮不能在房間裡待太久,得趕緊下去看會場。
跟顧修義發完消息報平安後,他就把手機收進了衣兜裡,簡單整理下行李趕著去和程子章彙合。
山腳下的展館每年都有數場拍賣會在這裡舉辦,拍品要麼價值連城要麼曆史悠久,展館內也因此設立有專門的儲藏室,安保極度完善。
紀阮要做的就是和程子章還有另外幾位老師去儲藏室,最後檢查確認一遍明天的展品和拍品。
紀阮一踏進室內就驚豔了。
無數展櫃高低錯落地擺放著,裡麵是各式各樣或華麗或質樸的繡品,頂部冷幽幽的白光絲毫掩不住其靈巧精致。
為了更好的儲存展品,室內溫度比外麵低了不少,紀阮手指露在外麵都覺得涼颼颼的,怪不得出門前程子章提醒他要多加件衣服。
紀阮跟在程子章和老師身後,放眼望去展品裡漢繡倒是少數,大多都是蘇繡湘繡一類的四大名繡。
有出自近幾十年當代大師之手的,也有唐宋明清時期的,美輪美奐,紀阮沒看多少就有些眼花繚亂。
他帶上白手套,跟著指導和老師一起仔細檢查每一幅作品,確認無誤後老師會鎖上展櫃讓程子章做好記錄。
一行人走走停停過了十幾幅後,門口來了個帶著藍色工牌的長發女生,壓著步子向他們跑過來。
紀阮有點印象,好像是某位蘇繡老師的關門弟子。
女生明顯和程子章很熟,先熱絡地打了個招呼,然後看向紀阮。
“哦,這就是我媽千辛萬苦追來的新學生。”程子章拍著紀阮的背介紹道。
女生驚訝捂嘴:“啊!你就是那個紀……你長得好好看啊……”
紀阮不太清楚她為什麼好像知道自己,謙遜地笑了笑:“謝謝。”
畢竟旁邊還有個老師看著,程子章不好一直嘮嗑,切入正題:“你不是在上麵看會場嗎,怎麼過來了?”
“哎呀就是人手不夠了才來找你嘛,”女生秀眉皺起:“剛加了新的貴賓席,我們忙不過來了,你要不跟我去三樓看看?”
程子章說:“貴賓位不是早就定好的嗎?怎麼會忙不過來?”
“不一樣,這位是特級貴賓!”女生拳頭捏在胸前,好像說起來都會緊張的樣子。
程子章做出一個“我沒見過世麵你彆嚇我”的表情,而後轉頭看了眼老師,詢問道:“老師您看……”
那位老師麵相冷冷的,其實很好說話,點頭道:“去吧,這裡我們幾個人也能弄。”
“行,謝謝老師。”程子章聽了也不再耽擱,將文件夾交給紀阮就被女生小跑著拉了出去。
兩人一路上還嘀嘀咕咕在說什麼,紀阮拿著圓珠筆望著她們的背影,聽到程子章驚詫的“誒”了一聲,緊接著又傳來幾個熟悉的字眼。
但他耳朵不好,隔得遠就聽不太清。
“紀阮?”老師提醒道:“繼續工作了。”
紀阮回過神,摘掉手套接替程子章的工作:“好的老師,您說。”
“18號櫃標簽汙損,備注替換。”
“好的。”
“19號無異常。”
紀阮應聲在表格上打勾。
儲藏室裡的展品太多,紀阮和老師忙了兩個多小時也沒弄完,中午老師自掏腰包請他去古鎮的小館子吃了幾道特色菜,又回來繼續趕工。
下午三四點徹底確認完所有展品,老師鎖上儲藏室大門,紀阮又被程雲琇叫去和一眾大師見麵,全是紀阮在新聞裡看過的,有頭有臉的大人物。
等結束完一切,夕陽已經漸漸下沉。
紀阮拒絕了程子章一起吃晚飯的邀請,隨便打包了一份湯飯回民宿,走在路上時後知後覺感到格外疲憊,站了大半天腰快要斷掉了。
他喘了口氣,不得不停在半道上蹲了一會兒,才有力氣繼續往前走。
臨近民宿的小石板路上,遠遠望見一群人呈眾星捧月式的分布,七八個穿製服的工作人員圍著中間兩人熱情洋溢地介紹著什麼。
而中間兩人一個穿著簡潔的淺咖色風衣,背影都透著冷淡,另一個是齊全的西裝三件套,嘴唇不停張合似乎在代替身邊的人說話。
太明顯了。
紀阮停在原地。
哪怕看不到臉也能一眼看出是顧修義和宋嶺。
顧修義像是後腦勺有感應似的,不到一兩秒就回過頭。
然後紀阮看到他冷淡的麵容在夕陽下,一寸一寸地染上了神采。
紀阮怔愣片刻,按著後腰的手不知不覺鬆了下來。
直到顧修義快步走到他麵前,那群嘰嘰喳喳的工作人員也一擁而上,紀阮才逐漸回神。
離得進了,他發現顧修義手裡拿著一個玻璃罐,裡麵是熟悉的紅色水果糖,塞得滿滿當當。
不知道為什麼紀阮的心也忽然變得滿滿當當。
他摸了摸因為沒喝水變得乾澀的嘴唇,視線落在糖罐上:“……你、你怎麼來了啊?”
總不會是專門來送糖的吧……
紀阮心裡不敢相信,卻又止不住地紅了臉,努力裝作雲淡風輕的樣子。
顧修義將他的表情儘收眼底,幾乎能猜到他心裡每一個的想法。
他接過外賣,拉起紀阮的手,在他被塑料袋壓出紅痕的掌心輕輕揉著,似笑非笑:“你猜我為什麼過來?”
周圍響起一連串衣料摩擦的聲音,工作人員們不約而同地遠離幾步,偏頭轉身假裝玩手機。
紀阮被那些動靜弄得有點臊,抽出手抬眼瞪顧修義。
他累了一天眼周紅紅的,有一點疲憊倦怠,讓這一眼毫無殺傷力,反而更像在撒嬌
顧修義沒執著於牽紀阮的手,靠近一步,從上衣口袋掏出一隻暗綠色信封放到紀阮手裡,眉梢一挑:
“來消費的。”
“……?”
紀阮錯愕低頭。
信封封口處的印泥上明晃晃印著端莊大氣的幾個字:貴賓邀請函。
顧修義嘴角含著笑,看紀阮突然呆住的模樣,眾目睽睽下竭力忍住想揉他臉的衝動。
眼見著紀阮的呆滯逐漸要演變為憤怒,臉頰都鼓了起來,徹底炸毛前,顧修義輕輕蹭了蹭他的臉頰:
“好了,逗你的。”
他把糖果罐塞到紀阮懷裡,攬著他的肩往前走。
和後麵眾人隔出一段距離後,偏頭湊到紀阮耳邊輕聲笑道:
“等下晚上可以多分我幾顆了嗎?”
紀阮耳尖唰地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