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是問詢名字罷了,卻如此莊重,好像一個人的名字,是很重要的東西。
為泠從不覺得姓甚名誰有多重要。
於她而言,這些不過是無關緊要的符號罷了,虛虛套在身上,隨時都能摘掉,沒有任何用處。
她有很多名字,有很多符號。
微啟雙唇,卻又說不出口。
她不知道她在猶豫什麼。
從前無關緊要,隨口便能吐出的符號,如今卻如鯁在喉,怎麼也說不來。
“忘了從前的你吧,從始至終,你都是我的阿舒啊,現在的你,是為泠,但你永遠都是我的阿舒。”
有什麼可猶豫的。
“我叫為泠。”
“為泠?是什麼樣的兩個字呀?”
為泠牽過滄俟晞的手,在她手心一筆一劃寫下這兩字,字形點點閃光。
“原來是這個泠呀,我還以為和哥哥一樣。”
和他一樣?
為泠撇眼去看對案的少年,冷不丁對上他的眼睛,他一直在看她,目光始終沒有移開過。
那是一種很……特彆的眼神。
像小動物般沒有任何攻擊力,純真清澈的眼神,被那樣的目光關注著,全然沒有任何不適,反而很舒服。
即便對視,他也沒有慌張移開視線,從容地看著她。
於他而言,於她而言,注視不是冒犯。
他沒有告訴她,他的名字。
她不知道他叫什麼,他是誰。
他也不知道她叫什麼,她是誰。
他沒有過問,從始至終,關於她的一切,他都沒有過問。
很奇怪的親近。
為招待她,不惜擅闖聖地摘下禁果,即便承受著非人痛楚也沒有絲毫訴苦求憐的表現,很平靜,很純真,很……
特彆的純真。
“哥哥,你為什麼總是在笑啊?”
“因為我很開心。”
“開心?”
兩道目光交錯相連,一道目光悠悠垂下,默了很久。
“開心是什麼樣的感覺?”
滄俟晞抬起手,食指和中指分彆貼上兩邊唇角,輕輕地。“開心就會笑嗎?笑又是什麼樣的感覺。
“我不會笑,不知道怎樣才是開心,我似乎從來沒有感到過開心。”
很低很低的聲音,沒有情緒,沒有感情,隻不過是聲調低些罷了,低得險些被漸急的雨聲掩埋。
若是不細聽,全然聽不清這句話,隻有耳邊喃喃不清像風一般的低語。
為泠不用細聽,這句話也明晰地落進耳中,落進心裡。
她當然不會開心,不會笑,甚至不會哭。
因為她根本沒有心。
赤闌族上古血脈,所有人都沒有心。
蒙蒙雨簾被猛然撕裂,深沉的黑壓將而下。
冰冷的水淌過四肢,牽動著發絲四散浮流,冷意縷縷滲入肌膚,驅散著體內經久不散的麻木。
浮在水裡許久,終於聽到一陣步音。
身子被抱起,凝重的流水脫離衣衫,滑落發絲,耳際嘩啦作響。
他伸出手替她理了理濕淋淋的發,拂掉滯留在臉上的水珠,很輕柔的擁抱,像捧著一件稀世珍寶。
一隻從來都不聽話,隨時都會逃離的籠中鳥,用美玉精心雕刻出的鳥。
他總是輕輕地抱著她,不會用力箍住她的身子,他不怕她會逃離,因為她根本動不了。
“睡得好嗎?我的阿舒。”
睡?
他明知道,從那天開始,她一次覺也沒有睡過,一次夢也沒有做過,一次機會也沒有給他。
“我要告訴你一個秘密哦,我已經知道該如何讓她醒過來了。”
耳畔有溫熱的吐息,故作神秘般壓得低低的。
“用心可以讓她醒過來。
“赤闌族上古血脈之子的心。”
冰涼的手撫上她的脖頸,似在安撫般輕輕摩挲。
總是在安撫。
他到底在安撫什麼?
“赤闌族上古血脈,天生無心,天性無情,若生情便生心。隻要拿到這顆心,她就能醒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