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吉爾伽美什告訴她,他已經將整個烏魯克與她共享的時候,伊什塔爾就已經進入‘烏魯克’之中,她在其中找到了很多熟悉的人,從輔政官道路邊不起眼的小嬰兒,甚至一些路人在看到她的時候,都會喊出‘伊什塔爾大人’這樣的呼聲。
唯獨當她提及‘恩奇都’的時候,所有的人都是茫然。並非是不知道的茫然,而是‘恩奇都大人不是與伊什塔爾大人在一處麼’的茫然。
可是,開什麼玩笑,早在恩奇都死亡之前,她就已經離開了。或者說,正是為了防止恩奇都如她記憶中一般因她而死,伊什塔爾才會選擇與眾神一並離開。
神造的兵器恩奇都,唯有神明能夠給予他死亡,也隻有神明能夠收回他們所創造的生命。如果是這樣,那麼隻要神明不再就好了吧,隻要這片大地之上僅剩人類,就不會有威脅他的存在了對吧?
如此,就沒有誰能夠收回王之摯友的生命。
如此,就不會有人讓高高在上的王摔落神壇。
如此,王的生命之中,就沒有悲傷和痛苦,哀歎和淚水了吧?
雖然過往的記憶已經模糊不清,可伊什塔爾卻依舊清晰地,吉爾伽美什因為摯友的逝世時的悲痛,以及成長。
而她,是那樣的喜愛著傲慢且不可一世的吉爾伽美什,比星辰愛慕著月亮更加的喜愛,比綠葉襯托著花朵更加向往。她無法想象哭泣的吉爾伽美什是什麼模樣,更無法想象失落且迷茫的王是何模樣,所以她選擇在一開始就斷絕根源。
如果王的災難是因我而起,那麼,隻要我離開就好了吧?
伊什塔爾這麼想著,隨眾神一起站在了西渡的輪船之上。而她最後一次回頭看到的,是烏魯克王宮那輝煌璀璨的金色高台,是綻放在美索不達米亞平原之上,輝煌璀璨的城牆與不落的文明。
她想,這樣,她的太陽,就不會在仰望月亮時,露出那樣寂寞的神色了吧?
隻是即便是《吉爾加美什史詩》,因為年代太過久遠的關係缺篇斷章不說,還將恩奇都的離開歸功於她想吉爾伽美什求婚,被慘劇之後惱羞成怒的報複。就好像她什麼都不曾改變,就好像她的所有努力都沒有意義一般。
“為什麼你的烏魯克裡,沒有恩奇都呢?”伊什塔爾看著吉爾伽美什,如此問道。
賢王看著伊什塔爾,他臉上狂妄且不可一世的笑容逐漸淡去,看著伊什塔爾的眼神晦暗不明:“很重要麼?”吉爾伽美什的雙臂交疊盤在胸前,“那些事情已經過去了,而過去的事情不需要再被提及,這是你教給我的不是麼,伊什。”
“那是恩奇都!”伊什塔爾蹙起眉頭頗不讚同道,“其他的都可以算了,可是吉爾,那是小恩。”
恩奇都,是她請求眾神所創造出的,給吉爾伽美什的朋友,更是她的朋友啊!
吉爾伽美什看著伊什塔爾,他眼中的情緒一閃而過,快到伊什塔爾還未來得及發現就已消失不見:“他是神造之人,”那一瞬間吉爾伽美什想了很多,雖然有更好的說法,可是對於伊什塔爾,他不願意隱瞞,“諸神不再,他也一並離去了。”
不同於剛剛失去摯友的英雄王,時過境遷,賢王已經能夠很平靜的提起這件事情了。
“什麼?”藍色的眸子緊縮,屬於英靈的那部分鮮紅以瞳孔為中央向四周渲染,“是神力?”雖然對魔法並不精通,但是一些普通的知識伊什塔爾卻還是知道的,“怎麼可能……怎麼會……不還有你麼?”
吉爾伽美什身體中,流淌著屬於神明的三分之一血脈,那一部分神力,應當足夠恩奇都活下去才對啊:“我計算過的,我問過的,我……”伊什塔爾抬手抓住了賢王的手指,“為什麼,我算錯在了哪裡?”
像是溺水之人抓住了救命的稻草,像是沙漠中行走的人遇見了生命的綠洲,伊什塔爾自己或許並未察覺,她此刻看著吉爾伽美什的模樣,是哀求的。
“你在害怕什麼,伊什?”賢王低頭看著附身於小丫頭身上的女神,看著她因為情緒失控逐漸顯露的紅瞳,“從諸神時代開始,你就在害怕著什麼,畏懼著什麼,躲藏著什麼。不是我,更不是諸神。”
麵對伊什塔爾,一慣唯我獨尊的王,彎腰將她抱起,將她放在了一側的高台上。如此,便能夠與她雙目相交:“告訴本王,伊什塔爾,無論是災禍,磨難,又或者是命運的捉弄,告訴本王。”
他可以用千裡眼去看,隻是最初是不屑,而到了後來卻是因為尊重。隻屬於賢王的成熟和包容,在這一刻展現的淋漓儘致:“你是我吉爾伽美什唯一的女人,無論是什麼苦難災禍,我都會站在你的麵前,這是我的責任和義務,伊什。”
“告訴我,伊什。剩下的事情,王會判斷,王會決定,王會執行。而你,隻要站在王的身後,被王所庇護就已足夠了。”吉爾伽美什的手指抬起,貼上了伊什塔爾冰涼的臉頰,“在我的身後,你永遠都有選擇和任性的權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