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她最脆弱最無助的一麵。
明明她是一國之君,坐擁天下,可那時秦如涼卻恍惚覺得,原來她一無所有,可憐之至。
她一直以來太過平靜了,秦如涼一路陪著,也一路看著。
大抵是因為她親身在曲江上去打撈過,親身日日夜夜守在那裡過,亦帶著那份瘋狂的癡念奔赴戰場拋頭顱灑熱血過,經曆了從希望到絕望的這個過程以後,也就事事無所悲了。
秦如涼想起她征戰蠻夷時候的光景,可能那個時候她便是希望自己能夠死在戰場上的。
秦如涼覺得悲涼,且痛心。可是他不能代為承受她的半分痛苦,他唯一能做的隻有默默陪著她。
秦如涼道:“想哭就在這裡儘情地哭吧,沒有人聽得見的。”
後來,秦如涼靠在竹子邊,沈嫻背對著他埋頭在雙膝裡。他隻看得見她的背影孤單清瘦,輕輕抖動。他卻始終也聽不見她的哭聲。
沈嫻咽著說:“他說過會守著我和阿羨一輩子。”
“他是不是知道自己會死。人之將死,都是會有點征兆和自我意識的。”
“一輩子啊。原來他說的是他的一輩子,而不是我和阿羨的一輩子。”
沈嫻突然明白那年除夕,蘇折曾與她說過的話。
他說,不會讓她看見他閉上眼睛的時候,她就會以為,他還一直活著。
如今想來,竟是這樣一個意思。
他冷落她、疏遠她,他儘其所能地把後事安排妥當,再讓她憎他、恨他,用那樣的方式和她決裂,便是想,一個人離開,在外麵悄無聲息地死去!
他絕不會讓她找到他,哪怕是死後的屍骨。
他的所有的薄情,處處都是入骨的愛意。
沈嫻痛到極致,猛烈地咳嗽起來。這一咳,便久久無法消停。
秦如涼上前,將自己的衣裳披在她身上,摟住她肩膀的時候,才發現她渾身這樣的涼。
沈嫻手捂著唇,秦如涼看見依稀有血跡從她指縫中沁出。他一震,凜然把沈嫻打橫抱起來,轉身就往回走。
沈嫻一手如視珍寶地抱著蘇折留下的冊子,一手頹然從秦如涼的臂彎裡滑落,臉色蒼白,昏昏欲睡。
秦如涼抱著她出門騎上馬就往宮裡的方向跑。她若是肯發泄出來,何至於如此痛極攻心。
夾雜著寒意1;148471591054062的風吹拂著沈嫻的發絲,她窩在秦如涼懷裡,半睜開眼。
秦如涼垂頭下巴就抵在她的後腦上,若有若無地吻過她的頭發,低低道:“很快就到了。”
馬蹄聲中,聽沈嫻的聲音幽弱道:“我可能不配愛他。他不好,我沒有發現,我隻知他的所作所為異常,我隻不信那一切都是出於他的本意,可是我卻沒有發現,他快要死了。”
“是我沒有發現。我竟天真地以為,隻要我許下願望,他就真的可以長命百歲。”
她輕歎道:“我真是罪有應得啊,該死的人是我才對吧。”
曾經那樣執著堅韌的沈嫻,再大的困難她都沒有放棄過。而今,她卻是要一點點放棄自己。
秦如涼難受道:“他是怎樣一個人你還不知道,為人小心謹慎,做事滴水不漏,若是存心不想叫你發現,你便毫無蛛絲馬跡可尋。這是他執意如此,並不是你的錯。”
沈嫻闔著眼,沒再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