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嫻闔著雙眼,沒有出聲。
半晌,她忽然道:“玉硯,你跟了我多久?”
“奴婢是從小和公主一起長大的。”
“那你知道我父親母親被逼宮的那一天,朝代更迭的那一天,究竟是怎麼樣的嗎?”
玉硯臉色煞白,噗通跪在了地上,“公主,陳年舊事……奴婢覺得公主忘記了就讓它過去吧。”
沈嫻睜開眼,緩緩從躺椅上坐起來,籲口氣道:“我也想就這麼過去,但總是有人揪著我不肯放。”
她揉了揉腦袋,總時不時有紛亂的幻影從腦海裡突然冒出來,等她想要去抓住時,又跑得無影無蹤。
沈嫻低聲道:“竊我國,亡我家,還總防我跟防賊似的,到底誰才是賊?”
玉硯眼淚汪汪道:“公主!這樣的話不可亂說,公主勢單力薄,這話要是被聽到了,皇上定不會容咱們的!”
“我知道,要想活著,必須要識時務,要順從。”沈嫻道,“我自清醒以來,不曾有過半分叛逆之心,也不想去追究前塵往事,總覺得那該歸於曆史的發展而滾滾朝前。”
她曲著雙腿,手肘撐在膝蓋上扶著額頭,微微垂著頭,鬢邊的發絲垂下,擋住了她的側臉。
她目露陰鷙,道:“但是他們帶走了小腿。小腿才不足半個月。”
嬰孩的生命有多脆弱,沈嫻無法想象。
宮裡有那麼多人,那麼多太醫,但是他們對待小腿會像當娘的這樣,恨不能把他捧在手心嗎?
他們隻是履行本分,始終把小腿當成彆人家的孩子來養。
稍有不注意,生病了怎麼辦?餓著了怎麼辦?
小腿不會哭,他不哭,彆人不知道他不1;148471591054062舒服怎麼辦?
以前沈嫻總喜歡開玩笑說小腿是個小拖油瓶。現在拖油瓶被彆人給拖走了,她都快要魂不守舍。
玉硯噙著淚道:“公主不要太擔心了,小腿他不會有事的。”
“你起來吧。”
玉硯搖頭:“奴婢不起來,都是奴婢的錯,才讓公主這樣胡思亂想。”
沈嫻勾了勾唇,放下手臂,眯著眼笑歎道:“把你嚇到了?唉,我隻是覺得,沒有小腿給我玩,覺得很無聊。”
玉硯眨眨眼,道:“那奴婢去給公主想其他好玩的。”
“其他的又提不起興趣。”
還有兩天便是中秋了。
離上次太後壽辰已經過去了一月有餘。大臣們對上次宮宴還餘驚未消。
皇帝在中秋又要舉辦一場宮宴,宴請群臣,也安撫一下百官,順帶還要陪太後賞月哄太後開心。
沈嫻打起精神來,讓玉硯早早做準備。
和上次入宮不同,這次她自己想去。
進宮以後,說不定就能看見小腿。不知道他過得好不好。
玉硯當然要勤快地準備著。
隻是到了中秋這天,是陰天,有些風大。秦如涼到了池春苑來,秋風卷起他的袖袍,頗有些傷感。
他告訴沈嫻:“皇上有旨,體恤你剛產子不足月,特讓你在家休息,不必去參加宮宴。”
沈嫻亦站在風裡,盯著秦如涼,道:“你再說一遍。”
秦如涼言簡意賅道:“皇上不讓你進宮去。”
要不是崔氏和玉硯拉著,沈嫻想必已經過去動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