窘迫之餘還有點絕望,深切覺得實誠到自己這個份上,基本就斷絕耍些戀愛小心思的可能了。
要知道她在來時車上設想的劇情完全不是這樣。
沒想到一瞧見沈羨之,腦子說的梨花帶雨就變成了身體表現的“撒潑打滾”,預期中的欲語還休也沒休住,想說的不想說的全跟倒豆子一樣,一股腦傾倒給了沈羨之。
而且她好像真是將委屈和眼淚全方位掛了鉤,不僅委屈的時候會哭起來刹不住,一旦委屈的情緒消失,同樣一嗓子都嚎不出來了。
多麼難得的機會啊!
她沈哥哥給她抱了!
結果她抱的那會兒一直在哭,好不容易不難過了,又一滴眼淚都擠不出來,徹底沒了繼續賴在他懷裡的理由。
得虧沈羨之從來不會嫌棄她的眼淚,確認她哭好了,就抬手稍稍整理了一下褶皺的前襟,薄唇道出淡淡的一句:“沒事,走吧。”
他是為了儘快見麵才把雙方終點定在這裡。
但帝京的春季早晚溫差大,深夜寒涼,他們這個噴泉旁邊的地方更是又濕又冷,他怕隻著薄T恤九分褲的季沐子感冒。
嗯,有一種冷叫你哥覺得你冷,頂著哥哥的名義卻操著老父親的心,說的就是沈羨之。
他說著便向前探出腳步,不料他覺得會冷的季沐子沒怎麼樣,他自己的膝蓋卻在浸透了濕冷的寒氣後徹底罷工。
雙腿同時失去支撐力導致手裡的拐杖都成了擺設,消瘦的身體隨即失去平衡,毫無征兆地向前倒去。
……真他媽是個廢人。
這雙腿殘廢了五年,沈羨之太清楚接下來將要發生的事情了。
昔日矜貴倨傲的天之驕子,會在各種地方折下雙膝,或憐憫或同情或譏笑,如果周圍有旁人,他隻能招來諸如此類的目光。
活不活,活多久,之於沈羨之早就是無所謂的東西了,若說僅存的一點念想,他隻希望活著的每一天,都能更像個有尊嚴的健全人。
可今日此刻,他料想中眾目睽睽下的狼狽並沒有發生,一雙嫩白纖手穩穩將他托住,直到確認他再次站穩,才一點點放鬆了對他的支撐。
季沐子用清透烏黑的眼眸遞來濃濃的擔憂:“沈哥哥,還好嗎?腿很疼,是不是?對不起,都怪我……”
少女清豔旖旎的臉蛋白生生,月光瑩瑩的照射下,襯得眼眶那圈紅尤為顯眼,她好像又要哭了,這次是因為著急和不知所措。
沈羨之素來淡漠的麵容現出幾分茫然的怔愣,像是意外她那雙適時伸來的手,又不再能生出頹喪的心思,因此無所適從。
對視半晌,他慢慢呼出一口氣,抬起了沒撐拐杖的那隻手。
冷白玉質的手一如過去那般,輕輕落在她頭上。
往昔頭發短短的少女已出落得長發及肩,剛好吹來一陣夜風,順著他指縫拂過,在她雪白的側頰旁吹散幾絲,平添了些許嫵媚瀲灩的風韻。
沈羨之試著彎折唇角對她笑:“不疼的,有點僵而已,是我想跑出來找你,你責怪自己乾什麼?”
她在他麵前說不出謊,他倒一直極擅長說哄弄她的話。
若是放之八年前,十四歲季沐子保不齊會真的相信。
可如今八年過去,至少那句不疼,二十二歲的季沐子一點都不信。
思索數秒,她終於鼓起勇氣,用雙手擎下他那隻落在自己頭上的手:“沈哥哥,你讓我牽著你走,好不好?”
她掌心溫熱,他的手卻寒玉般冰得徹骨:“我餓了,你涼了,我牽著你去吃飯,好不好?”
……
饒是季沐子特意叮囑,沈羨之也沒吃晚飯。
他是完全不存在饑餓感反射的,如果是今天這樣的陰雨天,腿疼得足以遮蔽其他感官,他就也變得不太能感覺到涼。
最凶險的一次是三年前的梅雨季,他渾渾噩噩地餓了自己五天,直到疑似覺察到什麼的旺財趁著物業人員過來遛狗,趴在門口狂吠不止。
他想下床去開門,卻一丁點力氣都提不起來。
這才恍然自己如果再不吃點東西就真的會死,於是掙紮著爬到蘇打餅乾的箱子前,一片片吞餅乾。
他覺得自己死不死沒所謂,但他要是死了,旺財就又成了沒人照料的小流浪,所以,至少努力活到旺財壽終正寢吧……
這是沈羨之在此次事件後萌生的想法。
而今天,促使他活下去,而且必須好好活下去的理由又將增加一個。
季沐子把他牽進一家二十四小時營業的粵點粥鋪。
明明隻有他們二人,他又吃不了多少,卻仍叫了滿桌的點心和粥,讓他這個嘗一點,那個再嘗一點。
“沈哥哥,你稍微多吃些,把身體養好一點,求你了。”
季沐子睜著水色彌漫的漂亮眼睛,蔥白纖指擎著竹筷,把每樣點心都鉗成小塊,懇求似的放到他盤子裡。
“你得好好的,不然我以後再受了委屈,就沒人聽我說了。”
沈羨之望著少女水澤流轉的美目,隻覺她卷長睫毛輕顫之時,一下一下都刮在自己心底最柔軟的部位。
他垂眸思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