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施主今日此來無非是想從貧尼口中得知些桐縣故裡的舊事,即便貧尼知道些內情,即便那逆子再不濟,他也是貧尼身上掉下的肉,女施主可曾聽聞過有做母親的指認自己兒子的罕事?”
“的確,這件事讓師太很為難。”
楚南梔慢調不吝的回道:“那師太又可曾聽聞過為掩蓋一人身份而冤殺數村上千條人名的駭事,難道那些無辜的村民家中就沒有兒女、沒有老人?”
話到此處,楚南梔內心開始波濤洶湧,再也難以平靜:“作為一方父母官,不為百姓謀福利也就罷了,卻做出如此慘絕人寰的事情,難道師太就不怕遭報應?”
秦小娘表情瞬時怔住,臉色陰晴不定了一陣,變得無比僵硬。
良久後,她才倔強的冷聲回道:“那又如何,一將功成萬骨枯,古往今來有多少白骨不是為了利欲熏心之人搭橋建梁的。”
“好一個一將功成萬骨枯。”
楚南梔滿目鄙夷的搖了搖頭:“戰亂害得不少人流離失所,為將者要靠殺伐取勝,即便如此也有不少體恤士卒百姓的仁將主張不戰而屈人之兵,而那些出身入死的士卒他們衝鋒陷陣所圖為何,難道不正是為了讓後輩們可以享受這安定榮華的盛世之景嗎?
既然師太要與奴家論功,奴家倒是想問問吳太守功在何處?為官不治世不為民,隻為了一己之私屠戮無辜百姓,暗結黨羽,欺上瞞下,苛政如虎,這些年以戚家為爪牙,逼得多少百姓家破人亡,妻離子散,難道這就是師太口中所謂的一將功成萬骨枯?或者是隻為了滿足自己的一己私欲?
倘若人人都如他這般喪心病狂,這世間還有何公理可言,有何良知可信?”
秦小娘被她這番話駁斥得啞口無言。
她何嘗不知自己這兒子已到了泯滅人性的地步。
否則自己也不至於甘居深山中也不與他相聚。
呆愣愣的凝視住她,楚南梔也陷入了沉思當中:“師太禮佛,最是講究因果報應,我若提到兩人,想必師太並不陌生,一位是納入崇仁坊林家族長的薑小娘,另一位則是嫁入趙太公府上的吳娘子。”
剛提到這兩人,秦小娘臉色就變得格外難堪,眼底中透出的儘是愧疚的神色。
楚南梔察覺到她臉上的異樣,目光微冷的漸漸轉向麵前的棺槨:“薑小娘那女兒,也是吳太守的骨肉如今可就停靈在此庵中,薑小娘狠心到連親生的骨肉都能殺害,可見她對吳太守的恨意頗深呀,不知師太每日看著慘死的親孫女是何感想?”
秦小娘心裡如被針刺一般,痛意直襲全身,讓她隻敢五臟六腑都在被撕裂。
“如若我猜的沒錯,嫁入趙太公府上的那位吳娘子並非師太的女兒吧?”
秦小娘當場愣住:她怎會知曉此事?
楚南梔心知自己所猜不假,又道:“那就讓我再大膽的猜猜吧,想必那位趙家小郎君應該也是吳太守的骨肉,對吧?”
否則,他何必為了隱瞞此事造下那麼多的殺孽。
秦小娘整張臉都黑了,默默的埋下頭去。
楚南梔朝她溫溫一笑,甚是惋惜的歎道:“要說吳娘子生下的這位趙小郎君真是天資聰穎,孝悌仁義,隻怕整個蘆堰港也尋不出幾位能與之相提並論的乖巧孩子,就連常老、聶老都對這小郎君青睞有加,可才十歲年紀就遭人謀殺投屍枯井之中,怎能不叫人心痛呀。”
聽到這裡,秦小娘再也掩飾不住內心的悲傷,跪倒在蒲團上痛聲啼哭了起來,失聲喚道:“錦蘭,琰兒。”
一邊不停哽咽一邊喃喃念叨著林錦蘭、趙琰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