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議親
估摸著該退朝,趙潯牽著她出了東宮,行過巍峨皇城,前往今日議事的含清殿。
遠處,著猩紅、靛青、明紫官服的點點身影正走下玉石砌成的台階,井然有序地朝宮門湧去。
虞茉忍不住多瞧了兩眼,生出一種在玩沉浸式劇本殺的錯覺。
而趙潯恢複了以往的淡漠神色,目不斜視,袖袍隨風輕輕拂動,舉止儘顯仙姿俊逸。
他用餘光留意著虞茉,發覺她頻頻回頭,遂也停步。垂首時,眉宇間的疏離頃刻消散,笑問道:“累了?今日可背不了你。
眾目睽睽,她也是在意臉麵的。
因生怕內侍將對話聽了去,嚴肅地繃著神情,不予理睬。
趙潯:“……
她走得飛快,隱約望見殿門時,見一老者與中年男子在翹首企盼,想必便是溫家外祖與舅舅了。
瞧清虞茉的麵容,年過不惑的侍郎大人毛頭小子般扯了扯父親的袖擺,連連驚歎:“您瞧,和妹妹簡直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
父子倆上一次見溫憐,已是在她病中,儘管以厚重脂粉遮掩過,仍不減憔悴,身形也削瘦如柴。
以致經年過去,每每回憶,僅浮現出一道蒼白單薄的虛影。
眼前的少女則不同,五官雖相似,周身卻散發出旺盛生命力。若以花做比,溫憐似是不染纖塵的蓮,虞茉則像料峭寒風中盛放的梅。
再聯想外孫女兒兩次死裡逃生的驚險際遇,溫太傅雙腿打起細顫,口中直念叨:“上蒼垂憐,上蒼垂憐。
虞茉潛意識中並未將老者當成自己的外祖,可此情此景,仍是紅了眼眶,忍著淚意施禮道:“茉兒見過外祖,見過舅舅。
聞見“舅舅二字,溫序受寵若驚,瞬時喉頭哽咽。
還是溫太傅用拐杖敲擊兩下地麵,提醒:“聖上和娘娘馬上要過來,切莫在禦前失儀。
“父親教訓的是。溫序深深看一眼虞茉,抬步迎向刻意落後幾丈遠的趙潯,恭敬揖道,“微臣參見太子殿下。
趙潯忍了忍,沒腆著臉隨虞茉喚“舅舅,虛扶一把:“溫侍郎請起。
“謝殿下。
儲君小小年紀便顯露出過人才智,威嚴之姿亦全然繼承了聖上衣缽。
溫序實則有些怵他,遂不敢抬眼直視。
唯有虞茉言笑自如,先秉持著尊老愛幼的良好品德將溫太傅攙去落座,再提著裙裾跑了回來。
“阿潯。”
她熟稔地圈住趙潯的腕骨欲打聽打聽一會兒自己該作何表現孰料對上溫家舅舅不掩錯愕的目光登時一噎。
像是偷摸戀愛卻被長輩抓包。
腮畔並著耳後轟然發燙她忙不迭撤回手轉頭望天佯作無事發生。
趙潯則坦然許多頷首示意溫序先行而後低語道:“父皇性情溫和母後麼對待父皇以外的人亦是柔和。總之萬事有我你不必擔憂。”
“好吧。”她跟著進了殿掃視一圈“我該是坐舅舅旁邊?”
上首是金漆雕龍寶座下首擺著兩溜長桌。若虞茉和溫家人並坐他便需獨自一桌且中間隔了三步之距至多能偶爾交換眼神。
“太遠。”趙潯勾了勾她的尾指“跟我來。”
於是迎著溫太傅與溫侍郎略微抽搐的眼神趙潯命人將本該屬於虞茉的長桌移至身側合二為一。
但見虞茉麵色如常甚至坐定後舉杯示意儲君為她斟茶。
溫序歎為觀止連忙裝作整理袖口掩去滿麵驚駭。
而溫太傅昨日聽過儲君袒露心跡不至於嚇得魂飛膽喪隻和藹地看向虞茉:“霍府終究不是自家今日不如和外祖父回去?”
虞茉倒是想可惜她受製於人。不得不一麵陪笑一麵背過手去掐趙潯。
後者不做表情時氣韻清冷但因愛屋及烏眉目間含著刻意的淺淡柔色代為答話道:“茉茉尚不熟悉宮中禮儀有意小住一段時日學習一二。”
“.”
睜眼說瞎話。
可落入溫家長輩耳中俱為她的勤勉與得體而感到寬慰誠摯地道:“既如此還是待你得空了回來小坐片刻。”
虞茉硬著頭皮附和:“是。”
既已開了話匣子趙潯狀似不經意地提起:“本宮聽聞江四公子尚不知曉退親之事?”
溫序為官幾十載豈會參不透言外之意忙請纓道:“事關女兒家名節
“那便有勞舅舅了。”
趙潯語調安然卻是將溫序的魂兒都快嚇得出竅。
一側的虞茉涼聲提醒:“還未定親呢現在改口也太早了吧。”
他權當沒聽見端起茶盞遙敬溫序。
“啊、哈哈。”溫序艱難地乾笑兩聲坐了回去低低問“父親您就不說點什麼?”
與江府的婚約畢竟有十幾載之久雖陰差陽錯解除了但那是
建立在逝者已逝的份兒上。
後來得知虞茉尚在人世溫家有心將她迎回
至於江辰他們打的和氣生財的主意——倘若虞茉當真看得上溫啟再舉家登門拜訪。
大丈夫何患無妻?
多登門幾回多致歉幾次萬事好商量。
豈料半途殺出來太子殿下溫家兜兜轉轉皆是為他人做了嫁衣。
且太子殿下和江家小子分明關係匪淺……
總之一切發生得過於突然也過於錯綜複雜。
溫太傅卻捋了捋花白的胡子淡定道:“聖上和娘娘都管不了我一個半截身子入土的老頭子能說什麼?既是茉兒的親事當由她自己決定你我隻管準備嫁妝便是。”
溫序有苦難言隻因先前為了退親已在伶牙俐齒的江夫人麵前落了下風而今又多出個江辰。
看來需得催促小啟快些回京讓小輩去解決小輩。
不多時殿外傳來腳步聲內侍拔高調子:“皇上駕到皇後娘娘駕到——”
溫序攙著父親起身虞茉則跟上趙潯一齊向前相迎。
聖上遠遠便抬手示意嗓音含笑:“免禮。”
途徑趙潯時隱晦地瞪一眼而後攜皇後風風火火入內在寶座坐定。
因是麵見雙親遲來的羞赧令虞茉微垂著臉烏發襯得耳根紅如燒雲。
皇後掠過她腕間的手鐲極為滿意借此喚她上前說話。
趙潯自是寸步不離地跟著介紹道:“父皇母後這便是兒臣提過的虞家娘子——虞茉。”
語中難掩愉悅總算透露出與年歲相稱的稚氣。
皇後微微偏過臉朝丈夫使了個眼色像是再說:看看你兒子十七年加起來也不抵今日笑得多。
聖上心中五味雜陳。
既喜太子終於開竅亦難免氣他先斬後奏但因臣子在下首坐著還需維持皇家威儀隻溫和地朝虞茉道:“好孩子今日你二人議親權當是尋常家宴不必拘謹。”
得了準話虞茉放鬆些許靦腆抬眸迅速掃過上首。
原來趙潯五官肖似皇後娘娘精致秀氣而骨相繼承了當今聖上淩厲清晰。兩者結合使得他眉眼間噙著玉質般的溫潤卻也不乏身居高位的威嚴。
而趙潯也切入正題:“兒臣昨夜思量許久還是決意另擇吉日定親。否則匆匆忙忙禮數難全無端怠慢了虞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