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百全這個表侄兒是他大舅大兒子家的二兒子謝成樹,比劉餘金小了有十幾歲。當初劉餘金帶著妻子和弟弟妹妹投奔在他家,他當時隻有五、六歲,正是懂事與不懂事之間。那時候,他們家雖然跟山外不一樣,每家還有很多芋頭做口糧,隻要敢冒險進深山,弄一些野菜、果子、能吃的樹葉、山菇、野物回來,幾樣東西混混,總能輕輕鬆鬆養活一家人。但是有了劉餘金一家大大小小七口人加入,雖說是幾家一起擔著,那也是相當重的負擔。大人總是能夠忍忍,但是跟著挨餓的孩子們就很難心甘情願的忍受了。
於是有一天,這謝成樹就被大家夥兒當做出頭鳥,推出來跟他差不多大的劉餘銀打架。打完了人,還當著已經是大人的劉餘金的麵,罵他們一家子都是要飯的。劉餘金當時還想忍著,等到他伯伯過來接的時候再回去,但是劉餘銀忍不了,他死活要走,餓死也不在這兒求人。幾個舅爺爺都知道山下餓死人的事,怎麼可能讓他們走?但是劉餘銀連著兩天都不吃飯,就是要走,沒辦法,幾個舅爺爺湊了三袋子芋頭乾讓他們帶著回家。
這事鬨的不愉快,雖然十幾年過去了,王洪英卻一直沒有忘,而謝成樹更是刻骨銘心。當時,劉家兄嫂妹走了之後,他挨了一頓結結實實的毒打,還連著三天一天一頓水煮野菜,彆說玉米糊,就是芋頭皮都沒叫他看上一眼。直餓的他兩眼昏花、耳朵蜂鳴、腿腳發軟,連哭都哭不出來的時候,他爺才允許他跟著大家一樣吃飯。
今天看到這個大表嫂,即便是小時不懂事惹下的芥蒂,他也免不了會感到尷尬。訕訕的站在桌旁,麵上的笑容僵硬無奈,如果稍有辦法,他都不想走這一趟。
往年在大集體時,每個人每個月多多少少還能分到二斤大米,五斤白麵,可是今年他們山上也分地、分茶園到戶之後,這些補貼就跟著都沒有了,隻能吃自家產的玉米和芋頭。
他們這些年輕人還能扛得住,什麼粗糧細娘?!隻要能扛飽就行。但是他爺還有叔爺、叔奶幾個偶爾想喝白米粥就不行了,越是喝不著就越是心心念念的想。另外,家家的孩子短時間還看不出什麼,長時間吃粗糧就能發現孩子因為營養不良而導致身體上各種毛病頻現,大人們為了孩子們也不敢再這麼拖下去。他是因為大侄女結了一門山下的親,就想著挑幾擔玉米粒子,跟侄子一起下山,讓侄女婿幫忙帶著跟山下人換一點白米回去。
哪知道,山下人都不吃玉米,隻有很少的人家會換一升回家,等著過年的時候炒爆米花給拜年的孩子們抓抓手。他跟侄子和侄女婿挑了三擔下山,兩天了才換出去一擔玉米粒子。還剩下兩擔玉米粒子他們總不能再挑回去,就隻好厚著臉皮帶著侄子挑著玉米找到這個表叔家裡來。
王洪英是個明眼人,一眼就看到這個老表不自在,便笑著說道:“成樹表弟,按說這麼多年我們早就應該去看望幾個舅資、舅奶的,隻是我們天天都想著掙工分,多給家裡分點糧食,真是一天都舍不得離開。原本想著今年過年終於可以進山看看他們幾位老人家了,沒想到,倒讓你們趕先過來了,我們可真是失了禮數!”
“大表嫂可彆這麼說,我爺跟二爺、三爺都已經想到你們家這麼多年也沒去個人走走,肯定是生產隊不讓走。我爺老了,走不了多遠的路,初夏的時候他就念叨著想來看看。要是表叔能去看看,我爺還不知會高興成什麼樣兒。”
既然說到這兒了,旁邊的劉百全趕緊接話:“今年年前我去不了,但是過了年,不定是初四或是初五,隻要不下雨不下雪,我指定帶著你大老表過去給幾個舅舅拜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