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錯也隻是錯在我的弱小。”
“對此我隻能說:很遺憾,但之前我無能為力。”
“現在我能做的,隻是為亡魂複仇,為死者鳴不平。這即是我的正義。”
“我並非白嫖,戰鬥乃至戰死,這即是我所付出的代價。”
陸銘體內隱隱有劉江聲音響起。
沉重,且壓抑。
“偏頗的正義。”
“也是遲來的正義。”
“更是強製的正義!”
陸銘稍稍沉默。
思及劉江的往事,陸銘忽有所感。
身為普通人的劉江被枉死鬼抓了替身,巨大的怨念直接讓劉江與出租車化作厲鬼。
這是小人物的堅持,亦是小人物的反抗,更是小人物對慘烈命運的怒吼!
他之所以不認可蟻俠的正義,是因為他站在了另一個角度上。
那些莊園中的保安、仆人的角度,那些與他一樣的平庸者、普通人的角度。
——他們連做選擇的權利都沒有。
——他們的權利,被蟻俠以正義的名義殘忍剝奪。
——你又為什麼要把你的正義,強加於我的頭上?
——你在引爆炸彈之前,到底問沒問過那些保安仆人的意見?他們知不知道自己即將葬身禍火海?
——你行使你的正義,又為什麼要拉上我們這些普通人?
偏頗,且遲來,以及強製!
人死之後你燒紙錢?太晚!
陸銘微微搖頭,並未做劉江的傳聲筒,他眼看著蟻俠啟動戰甲,邁步從牆體內走出。
低沉的聲音再次從傳聲筒中傳出。
“多說一句。四十八分鐘後,鎮守者將會抵達哥堂市。”
“但這座城市撐不了那麼久。”
“我也不想等這麼久。”
說完,他邁步向前。
陸銘抬腿緊隨其後。
體內再次泛起劉江的聲音。
是嗤笑,是輕蔑,是無奈,更是冷漠。
“雖然沒遲來太久。”
“但很遺憾,這依舊是偏頗且強製的正義。”
“本質上,這種正義隻是強者對弱者的壓迫。隻是以更強者的意誌,強行替代弱者的意誌!”
“他跟抓我替死鬼的那一家有什麼區彆?不都是為了一己之私罔顧他人肆意妄為麼?彆以為披了一層正義的皮我就認不出來!”
“這跟劊子手有什麼兩樣?”
“如此正義,我不認可。”
劉江今天還真是罕見的話多……
想想陸銘不由感慨道:“你還是開你的車吧。”
……
理念的衝突,道路的分歧,這是散夥的前兆……
才怪!
陸銘有一點好。
他沒有過多的情緒,也就缺少對善惡的評斷。他輕易不會與其他人發生理念上的衝突,因為他並沒有太多心思去思考理念為何?正義為何?
他不在乎這些。
完成委托,弄死薩格拉斯,這在陸銘眼裡即是最大的道理!
劉江和蟻俠,在某種程度上可以說是道不同,但不相為謀什麼的,在陸銘這塊卻卡住了。
陸銘隻需要知道,現在他和蟻俠合作,有與女妖一戰的本事,而擊斃女妖有助於完成世界交代下來的任務,這就夠了。
走出威利集團總部,陸銘上了鬼車,而蟻俠已經先一步行動。
目標簡單直接且明確——那淡藍色的光球,那響徹天際的騷浪笑聲,就是最好的坐標。
鬼車上,劉江與陸銘坐在前排,眼看著身穿新型戰甲的蟻俠筆直衝向遠方,劉江沉默踩下油門,鬼車啟動。
直到此時,直到此刻,陸銘方才平靜開口。
“如果你心裡不爽的話,咱們可以搞死他的。當然不是現在,而是薩格拉斯死掉之後。”
所謂親疏有彆。
劉江是陸銘的人,他不爽蟻俠,如果他對蟻俠有什麼想法,陸銘必然會站在劉江這邊。
聽罷,劉江目光幽深,他想了想,轉頭看了眼陸銘,嘴角露出一絲難看的笑容。
“這個倒不需要。我剛剛隻是聽他那番話,就莫名其妙的想到了我之前的遭遇。”
“後座那仨殺我的時候,也沒問過我的感受。”
“蟻俠這人引爆炸彈的時候,可能也沒問過莊園裡仆役保安們的感受。”
“他們真有區彆麼?”
“我的想法可能偏頗,但至少我是真的這麼覺得的——他這個不是正義,或者隻是他自己的正義。”
“其實我也能理解蟻俠的思路。今天用一百多條人命葬掉一名超級罪犯,可能就會在未來救下一千,乃至一萬條無辜者的生命。”
“我隻是帶入了那一百多條人命的角度上。”
說到這兒,他便不說話了,車輛隱身緊跟在蟻俠身後,當看到蟻俠掏槍射擊之時,劉江方才再次開口。
“陸銘小哥,你說世界上真的存在絕對的正義麼?”
陸銘搖頭不語。
劉江平靜道:“我猜大概率是不存在的。”
“每個人都有對正義的理解,每個人對正義的理解也都不相同。”
“既然如此,那你說,人們創造的這個名為正義的詞彙,還有什麼意義呢?”
說完,劉江突兀晃神,他尷尬笑笑,撓了撓頭:“一不小心就說多了,你也彆笑話我。”
陸銘嘴角挑起一絲微不可察的弧度。
他打開車門,走下了車,臨關閉車門的那一刻,陸銘方才開口。
“你放心,我跟蟻俠不一樣的。”
“我不會像他對那些保鏢仆役一樣去對你。”
“道理很簡單,因為你不是我的保鏢,我的司機,我的仆役,你是我的親人啊。”
劉江登時愕然,他看向副駕駛門口,卻隻能看到陸銘的背影。
低沉的聲音從陸銘口中傳出,直入劉江耳畔。
“蟻俠能夠犧牲少數人,成全多數人,是因為他沒有親人,也許都沒有在乎的人。”
“但現在的我不一樣啊。”
“我有你,有影子,有牙牙,有大廚,有伢子,有艾比艾莉,還有希望。”
“你們就是我的親人,我的羈絆。”
“雖然,其實,我也不太理解羈絆是什麼,但想來就類似於我與希望之間的聯係吧。”
“我陸銘沒什麼大道理,也不會講什麼大道理。”
“但我覺得吧,如果硬要讓我講什麼對正義的理解的話,保護你們,保護我的親人,維持我們的羈絆,這應該就是我的正義了。”
說完,陸銘牽強咧出了一絲難看的笑。
“世界上也沒有比這個更大的正義了。”
車門關閉,陸銘邁步向前。
看著前行中的那名瘦弱男子,劉江想想也笑了。
他笑得開心,也發自內心。
“親人啊……”
一個對劉江來說相當陌生的詞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