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吸一口氣,黎湛理清了思路,將他的事情緩緩道來。
“他很要強,給自己製定的很高目標,時時嚴格要求自己,不甘心有一點失誤。喜歡他的人很多,非常多,他希望這種喜歡一直存在,所以會為了這些人的喜歡而去苛刻要求自己。”
“喜歡他的人多是什麼意思,朋友多?”
“不是。”黎湛低聲道,“與之相反,朋友不多。”
“哦,就是憧憬彆人愛他,但不能真正做到去和彆人密切交往吧?這就是親密情感障礙嘛。”
“是。我以為是這樣的,但實際不是。”
“怎麼說?”
“他在傷害自己。為了達到自己設置的目標,就算是中間受到了很多傷害,他都不會在乎。”
“……哦?”
“他甚至不覺得這種受傷是不合理的,畸形的。這是一方麵。另一方麵,即使現在已經有非常高的成就了,他什麼都不缺,什麼都不少,喜歡他的人那麼多,他還是覺得自己不夠好。”
“我懂了,你是想說他不認同自己達成的成就。”
“差不多,他或許一直在懷疑自己——那是因為‘我自己’好而達成的好?還是因為彆的什麼呢?”
“唉。”
一聲歎氣從電話那頭傳來,“這孩子也太可憐了。從童年說起吧。父親的缺失就已經是一大部分的童年傷害,在缺失父親角色的情況下,男孩子會更早熟,更渴望成功,去保護、支撐他的家庭。同時還得看看媽媽是怎麼樣的人——唉,他媽媽也去世了?天啊,那小時候媽媽如何?”
“……”黎湛沉默一會兒。
半響,說:“據我所知,他小時候受到了很多人的欺負,這是我分析他不自信,自卑的產生。但他仍舊很好的成為了領域裡的佼佼者。他的媽媽……聰明,能乾,善良,事業心很強,可惜缺席了他小時候很多經曆,我分析這是他缺愛的根本。但是在後期,據他所說,媽媽在事業上給了他很多鼓勵,所以才成就了他現在的樣子。”
“喔……原來如此。從小和媽媽相依為命,但媽媽也去世了……”
同學想了一會兒,開始娓娓道來。
“這是一個有完美主義的高成就者,依你所言,這應該是一種抑
鬱症的亞型——目標重心(Dominantgoal),課本上說的資料確實不多,難怪你找我。”
“是。你講講。”
“這孩子的原生家庭有問題,不能說是他父母如何吧,畢竟通過你的描述呢,他的爸媽並沒有去苛責,謾罵,虐打他什麼。然而,你所說的那些欺負他的小孩成了這一角色。所以我可以把那些傷害定義為廣泛的原生家庭問題——不僅僅是他父母怎樣,所有與他童年相關的東西,都可以定義為‘原<生’傷害。排除父母,小時候苛責他的同學,‘朋友’,敵人,還有環境,所有的那一切跟環境有關的都是刺激。話說回來,難道小時候就沒人能幫他嗎?”
黎湛:“……”
‘所有環境’都是刺激。
少爺垂下眼,突然意識到,原來自己也是那原生家庭的刺激之一。
對麵像是自言自語似的繼續說。
“能慘成這樣也是沒誰了,估計小時候是沒有人能幫他。看到吧,這就是真·缺愛啊,你以為他為啥現在那麼渴望彆人喜歡他?隻怪他媽媽麼?還不是因為小時候彆人都對他暴力。這種幼時而來的影響也是根深蒂固的,恐怕他小時候唯一能依賴的就是他媽媽吧。這個母親的角色也是十分有衝突呀。”
“……”
也不是,還有我。
但我那會兒……沒能起到作用。
“他現在渴望彆人喜歡卻不敢去接近,應該是小時候嘗試過的,多次想要,卻得不到。懂吧,就是要多了拿不成,乾脆就算了。反正彆人怎麼樣他都管不到,隻能管自己。儘量不去理,不去想,不去煩惱。久而久之……就成了假象的和平,他自己也就習慣成自然,成了你說的樣子。厲害的一點,是他很棒,很聰明,他能自己做到想要的事情,所以成為了外在完美的高成就者。”
黎湛大概知道具體原因後問:
“要怎麼做?我已經和他說了很多次,他很好,很棒……總之鼓勵過,沒什麼用。”
“哈哈哈。”
那邊傳來了笑聲。
黎湛蹙眉,“笑什麼。”
“沒想到蕭大少爺也會犯錯啊。這個……說實話,在我看來鼓勵是沒用的,因為現在他的思路就已經固定了,沒人能改變。況且媽媽不是近期去世的嗎?他從小時候起唯一能依賴的人都離開了,講道理,沒整個人崩潰我已經很佩服他了好吧。真的強。”
頓了頓,對方無奈道,“你還期望他怎麼改變?我想,從他媽媽去世到現在,他肯定是如履薄冰的。對待他這樣的就要小心——我見過太多臨床患者了,你鼓勵他啊,沒用,也就聊勝於無吧。我給你舉個例子:
比如這種‘我覺得我做的不好’的對話,一般人會怎麼回?‘哦,我覺得你很好啊’,然後他就說‘我不好’,你還說‘你很好’,這一來二去的不吵起來才怪。
再比如,他說‘我覺得我很好’,你非得說‘我覺得你不好?你有毛病’,哇,那他肯定還覺得你有毛病呢。
你可千萬彆這樣,要知道,在你蕭大少爺麵前沒幾個人敢跟你叫板的。他又自卑消極,反對的話肯定全自己吞啦。”
少爺的喉結滾了滾。
說的沒錯。
小奶狗覺得自己沒問題,我卻偏偏說他有問題。
過了一會兒,才啞聲問:“那要怎麼辦?”
對方說:“要不你帶他來跟我談談好了。專業的!”
“不行。”
男人利索地拒</絕。
這些事情不能讓外人知道。
“那我隻能給你提供幾個思路吧。”
“你說。”
“兩個方向。第一個方向,就讓他這樣過下去。他現在已經接受了這一切,硬要改變,或許是適得其反。總歸生活上物質條件沒問題,不是高成就者嗎?金字塔頂尖的成就多少人求還求不來呢。況且,我感覺,表麵的和平沒準也是他想要的。”
“另一個呢。”
“你要根治?嘿,還真是符合你的風格——那就很難了。你記好啊。”
“一,係統性脫敏。找機會,讓他慢慢真正接受自己的弱點。沒有人是神,沒有人不會有缺點,就看他能不能認同。
二,脫離原生家庭的劇本。不要逃避,不要遠離——但這非常難,他要學會去指責,去報複。如果能不再恐懼,那可能會有脫離的那一天。
三……重新體驗某些事情,比如他人生中那些刺激最大的負麵情節,等他重新發生,立刻修正結果。把他意識到的和沒意識到的都扶上正軌。
四嘛……呃。”
他有點猶豫。
“繼續說。”
“第四就是等他什麼時候願意主動去對人進行‘自我暴露’了。敞開心扉,說出內心話?哎,這個人必須和他非常親密才行。反正按照你的描述,我覺得不容樂觀哦。”
……
掛掉電話,男人腳步靜悄悄地走到臥室。
無聲地望著床上睡著的人。
散漫的陽光在他白皙的俊臉上鍍了一層金粉。
他漂亮的像是個一碰就碎的瓷娃娃。
蕭少爺做夢也沒想到。
隨便學了個心理學,隻是覺得有意思沒打算真正執業。
……而自己這輩子第一個,或許是唯一的‘病人’,居然是他。
靜靜地看了他許久,黎湛坐到床邊。
“寶貝,起床了。”
“……誒,要去片場了嗎?”
易小鉑睡眼惺忪,迷茫道。
“嗯。”
男人點點頭,輕鬆一笑。
我打算先教你報複。
有些事情,你得自己來。
黎湛語氣平平的:“下午要打架了,我們先去活動一下。”
打架?易鉑眨眨眼。
哦——好像是有這麼回事。
希伯來從探監室出來,碰上了顏朗,話都不說就想襲警。
顏朗冷臉反擊。
黎湛說:“上午他不是拍你臉嗎?待會兒記得打死他。”
易鉑沒睡醒,十分懷疑道:“哈?我
做夢呢?你在說什麼?”
“打死他。”他語氣淡淡的重複,“陳導不是告訴他狠一點麼?我告訴你打死他。都是工作,反正你也沒公報私仇。越使勁,越真實,拍出來效果越好,記住沒?”
易鉑:“……”
如果沒記錯的話,等你越獄的時候,我還得打你=口=
作者有話要說:說到專業的事我能說好幾天!好了,心理分析就說這麼多吧,還是打人要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