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英勇的姿態簡直與雪橇第二傻搭不上邊。
顏朗:“……滾。”
說著就要繼續去幫第十隊的乾架。
何梟沒同意,一把拉住人摟著按到地上。
“剛提醒你,又忘了?”
男人狼似的眼神掃了掃,“寶貝,屁股放鬆一點,如果那玩意兒碎了——你是真的會死的。”
突然的正經,讓顏朗不知所措。
莫名地停下了動作。
在顏朗的視線裡,何梟戰無不勝,很快將一乾人馬撩翻。
似乎是在黎明中,第十隊幾人暫時得到了短暫的喘息。
於是裴七轉而對何梟警惕起來。
何梟風輕雲淡,抓著哈士奇的頭,告訴裴七:“07?勸你彆盯著老子,否則……”
話還沒說完,一個看似動彈不得的敵方動作幅度很小地從口袋裡摸出一個炸彈。
拉弦‘嘶’的一聲。
他大喊:“看到我們的秘密,你就去死吧——”然後從地上騰地爬起來,衝這邊的第十隊襲來!
裴七距離這人最近。
他一眼就能看出炸彈的威力,說不好聽的,這一小片森林都要陪葬,玩完。
於是裴七霎時轉身,攔腰截住這個人。
隨後,兩人一同墜落懸崖。
“砰”的一聲,大海的浪潮將慘烈的爆炸吞噬。
顏朗整個人呆住了。
……
陳導:“卡!好,又到了拍
電視劇最難的一幕了,主角下線的戲碼我最不想拍了,彆著急啊裴七,等會兒給你發領盒飯紅包。”
“好呀導演。”
祝沛柒眨眨眼,絲毫沒有下線的傷心,隻是有點感歎。
“唉,就我這還主要男配呢,才拍了一半就下線了。”
陳導笑他:“沒有你,哪兒來的後麵的顏朗。”
“也是。”
祝沛柒嘖嘖幾聲,轉頭看易鉑,“偶像,哦不,學長,我死了
你傷不傷心?”
黎湛在一旁沒吭聲,隻靜靜地觀察著那站姿筆挺的年輕男人。
破爛的軍裝絲毫掩蓋不住他眼底的鋒芒,在鏡頭前,他的男孩一向最為閃耀。
易鉑點點頭:“陳導,現在拍麼?”
陳導瞅他一眼:“你能直接哭?不要醞釀一下嗎,天賦異稟啊。”
易鉑表情很淡:“我覺得不需要哭。”
“呃……出生入死的戰友加上朝夕相處的學弟去世了,顏朗,你雖然是一個表麵上清冷的人,可你非常注重感情的,你出生的時候就是在軍人世家,對國家和人民的上心根植於血液之中。對於裴七這種被邪惡分子給害死的,顏朗會特彆憤怒,而且……”
“我知道,陳導。”
易鉑垂著眼睫,彆人看不清他漂亮的眼睛裡在想什麼。
陳導還是不放心,“不哭真行?朋友為了自己犧牲而送命,這種壯漢也會掉眼淚啊。”
黎湛突然出聲。
“導演,他這樣說的話,就讓他試試吧。”
陳導摸摸鼻子,“行。不行的話再調整,來各方準備。”
易鉑整理好思緒和表情,回到之前跪坐的地方。
當‘A’一聲領下,他整個人的氣場都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轉變!
顏朗表情先是怔住。
仿佛有爆炸的火星撲麵而來,顏朗的藍色雙眸霎時間被染上猩紅。
那布滿血絲的眼睛縮了一瞬,下一秒,不可置信、始料不及的情緒如同暴雨欲來般一點點滲出。
他手指輕顫,扣入泥土。
慢慢地撐著身體站起來……
隨後眼神又變了,變得出乎意料的空洞。
微微斂眸,張張嘴。
沙啞而疲憊的聲音從喉嚨間滾出。
“裴……七?”
你不是來救我的嗎?
……
黎明將儘,他一步一個腳印地從泥濘的泥土地走到懸崖旁。
嘴唇泛著青白,隨著步伐而顫抖,但他仍舊死死壓住震動的感覺,仿佛垂死之人還想拚儘力量在呼吸一口空氣的掙紮。
顏朗想看看。
想親眼看看,在懸崖旁邊——
他的學弟,朋友,戰友,是不是還有一絲絲的可能,還活在這個世界上?
會不會在爆炸之前,裴七已經將炸彈丟出去了?
……
可他垂眼隻看到生生不息的巨浪。
連同血渣和骨沫,一起被吞噬。
如果不是巨石上被染了大片大片的鮮血,顏朗或許還能安慰自己,學弟還有一線生機。
……
他往後退了幾步,閉上眼。
饒是仍舊筆挺的站著,但他的肩膀好像這才開始背負了重量。
裴七是來救他的。
然後,他犧牲了。
一個活生生的人,就這麼消失了。
連屍體都剩不下。
這一刻,年輕的軍官突然再次睜眼。
淚咽無聲,冰冷的喉骨顫動。
饒是眼淚從未落下。
但他的表情,冰冷而決絕,絕望的痛苦之中,有那麼一抹火苗……
轟然熄滅。
……
陳導:“卡!真棒啊顏朗,太棒了,這一場比哭還好看!”
助理:“……嗚我剛才都不敢說話。”
攝像大哥:“我去,我一個鐵骨錚錚的漢子都要落淚了。”
然而易鉑還沒動。
他還保持著站在原位的姿勢,眼神變了變,隨後合上眼,沒出聲。
黎湛突然衝上前去按住他的雙肩。
“導演已經喊卡了,你……你還好麼?”
易鉑聽到他說話,恍然回神。
“啊,嗯……我就是走神了。”
說完,他輕輕撥開黎湛的雙手,穩定心神,從拍攝區走出來。
像是特彆快地從拍攝狀態中恢複似的,還能與祝沛柒拍手慶祝。
祝沛柒:“啊啊啊,偶像你太棒了,我這樣就算是領盒飯也值啦。”
易鉑:“還可以麼?”
陳導:“豈止是還可以,哈哈哈哈,我就沒見過能第一次演戲就演的這麼好的新人!”
聽他非常真摯的誇獎,易鉑極淡地笑了下,“嗯,那就好。”
第五集拍攝完畢,劇組全體放假,等劇本改動完畢的通知。
從攝影棚離開回B市的車裡,易鉑一直撐著下巴,望著窗外的風景,沒出聲。
直到黎湛溫聲挑起話題。
“有什麼想和我說的麼?”
易鉑回神,但沒回頭看他,隻垂首盯著自己的指甲蓋,“我演的好嗎。”
黎湛伸手捏了捏他的手指,“很好。”
易鉑半天沒吭聲,過了好久,才問:“你覺得我演的痛苦嗎。”
黎湛答:“嗯,我在旁邊看著,都能感覺到顏朗憤怒無助的內心。”
“……”
易鉑張張嘴。
而黎湛本來想再說點什麼,隻是想到之前定下的‘治療’基調,於是便沉默著陪他。
半響,易鉑聲音悶悶的,“所以,哥哥你覺得,如果有人去世了,不哭也是傷心的嗎?”
黎湛:“……為什麼這麼問?”
“因為……”
易鉑吸了口氣,靠到座椅背上,整個人像是突然沒了力氣似的。
複雜情緒在他身上蔓延開來。
“因為我剛才演戲,就是代入了媽媽去世的那一天。”
少爺握著他的手緊了緊。
易鉑輕笑一聲,“我記得很清楚。那天我就是這樣的。所有的表情,動作,都和那天毫無差彆——”
略一停頓,他又捂住眼睛,喃喃自語。</“我沒哭。”
“也沒說什麼。”
“但父親……看到我那個模樣之後,從那一天起,經過了葬禮,再到惟意鎮你見到我接電話的那一段時間中,都沒有和我講過話。”
“哥哥你說,為什麼呢?”
“……但我現在想想,或許是他覺得,我沒哭,是不在乎媽媽吧。”
“所以他那會兒應該是生氣了。”
“……”
“可是你們不是都說,我的表情沒問題麼?”
“我不是也痛苦嗎?”
睫毛閃了閃,男孩的海眸脆弱而迷茫。
……車內一時陷入寂靜。
黎湛片刻之後才艱難地出聲,“惟意鎮見到你的那天,在電話裡裡聽到他叫你親愛的小王子?我以為你們關係很好。”
易鉑輕輕笑了笑,“我也那麼以為的,但……”
頓了頓,他彆開目光,沒說話。
少爺知道,他的意思是原本以為父親能包容自己的。
可那會兒,路易並沒有。
易鉑想了想,補充完那句話,“不管怎麼樣,過了那麼一個多月,他確實又來找我了。這樣就好。”
黎湛一向很能說,不管是在談判桌上,還是在花言巧語的能力上。
然而在眼下的情景裡,他突然就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易小鉑低著頭,“其實一開始,剛見到的時候,他和我跟陌生人沒什麼區彆,隻因為媽媽的存在,才讓我們兩個有了聯係。後來慢慢的,交流也多了起來……他也願意來親近我。”
黎湛聽他講。
而易鉑的聲音漸漸沉了下去。
“我沒哭,是錯了麼?”
男人低聲哄他:“沒有的,寶貝。”
易鉑卻想不通,“可是我也很傷心的。我為什麼不哭呢?”
黎湛:“……”
歎了口氣,他把迷茫的小奶狗拉到懷裡抱著。
易鉑的耳朵靠在男人胸口,砰砰的心跳聲傳來,好像生命都變得鮮活了。
易鉑小聲說:“你不知道,葬禮辦完,他就離開了,不知道去了哪裡。我給莊園所有的仆人都放了假,就想自己待著……哥哥,那時候,我也不想沒有媽媽啊,可是媽媽就是去世了。我愛她……但也沒哭。爸爸那會兒是覺得我冷血嗎?我以為他因為我沒哭這件事也不要我了,你知道我當時什麼感覺嗎……”
長時間被壓抑的感情沒有宣泄渠道。
直到真正需要紓解的時候,卻發現自己已經喪失那種放縱能力了。
少爺像是要把人按進心臟似的,聲音低啞地安慰他,“不是的,他愛你,我見過……我見過的,你爸爸很愛你。”
“嗯。”
易小鉑點點頭,閉上眼,“他後來再打電話給我的時候,我可能也鬆了一口氣吧……”
“……”
少爺說不出話來。
我不在的這幾年,你都經曆了什麼啊。
他輕輕拍著小奶狗的後背,一下下地安撫。
貼著他的耳朵溫和地哄他:“不怕了,哥哥在呢。”
“……嗯。”
縱使半年已過,可那個春夏交替之際發生的事情仍然曆曆在目。
最後易鉑窩著身體,反手抓住了男人溫熱的手掌。
“哥哥。”
小奶狗的聲音似乎微不可聞。
“幸好,有一天,我突然看見頒獎台上的你了。”
他靠著男人的胸口,埋頭笑笑。
聲音像冰雪融化時水珠滴落的脆響。
邁向凜冬之時,有幸得到一絲微弱火光指路。
“嗯,我又見到你啦。”
作者有話要說:是不是放寒假了?今天放7000字來happy(小聲)一下……(微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