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落了整整一天一夜,它總是這般仁慈,用鋪天蓋地的純白,掩去世間所有的汙穢。 當然,也有這麼一些惡心的東西,會被在冬日裡出入的動物、猛獸翻找出來。 比如說,屍塊。 令肅之就這麼居高臨下看著自己的屍體——那大小不一的屍塊,被饑餓的野狼群三兩口瓜分,就連骨頭也被它們用強勁的下顎咬碎,粗糲的舌伸出,將裂縫中的骨髓添了個乾乾淨淨。 他沒料到,自己生前手掌乾坤,呼風喚雨,死後卻隻能淪為狼群的果腹之物。 就如同他的手下敗將們所言那般,死無全屍。 “令肅之,你這個狼心狗肺的東西,你忘恩負義,你不得好死!” “令肅之,你死後一定會下煉獄!永世不得超生!” “令肅之,你會遭天譴的!” …… 一聲聲詛咒回響在他耳畔,這麼篤定,讓令肅之嗤笑。 這麼多詛咒之中,隻有一個最為特彆。 那個女人曾說過…… 【我一定要比你活得更久,看你最終不得好死!】 思及此處,他愣了愣,不知自己為何忽然想起那個女人? 那個離他而去,不知所蹤十餘載的人。 …… 一道身影緩緩從遠處走了過來,可能是變成了鬼魂的關係,令肅之一眼就認出了那身穿紅紗的女子。 穆炎! 趙國國師。 是指揮趙國鐵騎踏平楚國列地的奇謀第一人,更是將楚國膏腴錦繡的國土化作赤土煉獄的罪魁禍首! 她為何來此? 特意來羞辱他的屍骸嗎? 隻這詭譎毒辣之人置身於茫茫雪原之中,竟顯得如此渺小。 她赤著腳,一深一淺地踩在雪地裡,纖細的身軀艱難移動著,朝他碎骨的方向走來。 她的臉色很是蒼白,比這夜雪都要白上兩分,但卻毫不影響她的美,欺霜淩雪,孤傲清冷。 她的人,不沾染一絲塵俗之氣,乾淨,清澈,透亮,明媚…… 美好得……讓他厭惡冷嘲,因為這一切的美好都是虛假的。 穆炎身為趙國國師,不僅有無雙之智,更有絕世之貌,她用這皮囊和黑心,攪得天下大亂,荼毒生靈何止百萬?! 那遍地的餓殍,遍野的哀鴻,遍布的殺戮,都是她穆炎的罪證! 她,顛覆山河,破碎盛世,將厄難和死亡帶到了人間! 她的靈魂,是世間最醜陋、惡心和肮臟、卑劣的存在! 令肅之此時的心情應該是狂躁的、憤怒的、厭惡的,隻對上她的雙眼,他竟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那雙在他的記憶中,永遠隻有孤冷淡漠的雙眸,此刻殷紅一片,透出倦怠和悲涼。 她在難過? 這個冷硬、殘忍得猶如冰塊、利刀一樣的女子,也會難過? 穆炎,你到底為了誰難過? “噗通”一聲輕響傳來,穆炎竟跪倒在鬆軟的雪中,單薄的紅紗下,裸露的玉足凍得通紅,腳底的皮肉被他的碎骨刺破,溫熱的血灑落於骨上,燙得令肅之靈魂顫栗了一下。 這個冷心的女人,血倒是熱的。 纖長的羽睫微垂,穆炎神色冷淡地看著赤足邊的一塊裂骨,破碎的聲音在夜風中響起,突兀而刺耳。 “你在這裡吧……令肅之……” 聽到呼喚,他猛然愣住了,難道說,穆炎能看到自己的靈魂? 然而她的下一句,便否認了他這可笑的想法。 “哈哈哈,令肅之……你終究是死了……看看你,權傾朝野的楚國左相,竟然落得一個死無全屍的下場,真是可憐……” 她緩緩開口,怪異的聲調似哭非哭,似笑非笑,難聽的讓令肅之蹙眉。 他又想起了,那個幾乎消失在他生命的女子。 和穆炎比起來,那女子有著一副空靈悠遠的歌喉。 分明是南轅北轍的二人,他為何總將二人聯係在一起? 又見穆炎緩緩脫下自己的紅紗,伸手從雪地裡刨出那塊染上她鮮血的碎骨,那到底是他的腿骨還是胸骨,令肅之自己都認不出來了。 她撫去骨上的肉碎血碴,那力度,輕,柔,帶著一絲顫栗,將它包裹到了紅紗之中,粗嘎的聲音悠悠回蕩而開。 “承平二十七年,桃花塢邊,那人落水,你舍命相救。眾人皆以為,那是上天恩賜的因緣,但那隻不過是你精心謀劃的局,對麼?” 一滴血液滾落在他的骨上,灼熱疼痛。 他眼瞳猛地縮起,漂浮在空中看著下方弓著身軀,宛如蝦米一樣的人,有些微怔。 “接下來的八年,你寄居在丞相府中,對那人百依百順包容寵溺,對那人的爹娘畢恭畢敬孝順有加,眾人皆言那便是金玉良緣、天作之合。但那不過是你的恨,讓那人全家肝腦塗地的恨,對麼?” 又一塊碎骨被裹入紅紗之中,她垂眸淺笑,字字鄭重,猶如話彆。 “承平三十四年,你高中狀元,那人及笄成人,隻是眾人期盼的婚禮沒有來臨,因為一個失貞的女子,如何能嫁給當朝狀元郎?但那一夜強迫她的人,是你,對麼?” 驚駭彙聚在令肅之的眼裡,他幽幽盯著這個女人,看不出喜怒,雙手卻緊握了起來,微微顫抖著。 “承平三十五年,那人的父親被發現有謀逆之心,從此她家破人亡,被迫成為教坊官妓。將證據提交給昏君的人是你,陷他們一家於萬劫不複之境地的幕後推手也是你,對麼?” 她的聲音平緩又沉穩,令肅之仿佛被她帶入了一段夢裡! 每每叫他午夜驚醒的夢! 他的視線不受控製地跟隨著她的手移動,看著她用有些扭曲畸形的手捧起了一塊白骨,置於紅紗紅綢中。 “慶元元年,你步步高升,楚國北境戰事爆發,那人意外卷入戰事被北契王所救,那指點江山的人是你,對麼?” 令肅之深深吸了一口氣,控製著自己的身體下降,他落在穆炎的麵前,一瞬不瞬盯著她的神情,她眼裡泛起昏暗和猩紅,手上的動作卻愈發輕緩,輕緩得讓他有些無措。 她窸窣向前爬行,醜陋的手摸索著又挖出一塊碎骨,細語輕聲。 “慶元二年,那人再次被北契王俘虜,卻借著輕寒仙子的名聲活了下來,那背後操控之人是你,對麼?” “慶元三年,北契大軍屢屢大敗,北契王身受重傷,數次瀕死。北契之人心中異常不解,後來才知道,引路的是一種名為靈蜂的鳥。引鳥的香就撒在那人的身上,而在背後運籌帷幄的人依舊是你,對麼?” 令肅之再也忍不住心底的震驚,他不敢相信,他多年來的蟄伏隱忍,一係列的跋涉艱程,他步步為營,耗儘心機,一切的一切,竟然被一個彆國的女人看透?! 在令肅之眼神愈益深邃之時,穆炎又拾起了一塊骨頭,深呼吸了一口氣,聲音緊繃。 “慶元四年,慶元帝為了平息北契人的怒火,讓那人去和親,提出這個條件的人也是你……” 忽然,令肅之感覺一股溫熱的氣息從胸口泛出,皺眉看去,原來是穆炎緊緊攥住了他的碎骨,鮮紅的血從指縫中不斷流下,砸落雪堆中,灼灼其華,仿若一疏紅梅。 穆炎那古井無波的眼中,第一次有了恨意。 “父母之死,那人雖悲慟,卻不怨;淪落教坊,那人雖惶恐,卻不恨。 因那人明白,殺人償命,父債女償,天經地義,這是他們欠你的命,他們罪有應得。 但! 莫家世代忠良,莫家男兒為楚國百姓拋頭顱、灑熱血,拳拳之心可昭日月,天地共鑒! 你為何要如此誹謗莫家先祖男兒們?! 為何要讓莫家無數先烈英靈背受罵名、遺臭萬年? 都說虎毒不食子,你又為何連那人肚子裡的孩子都不放過? 那人求你跪你給你磕頭,你卻一如既往將她送往了北契!” 孩子? 什麼孩子?! 令肅之身軀一僵,有些聽不懂穆炎的話。 她淒慘一笑,垂眸看著掌心那一塊碎骨,呢喃。 “你不會知道,那兩年,那人在北契過著怎樣的生活。 他們打掉了她的孩子,讓他在她的肚子裡麵化成一灘血水,他們用瓷片割破了她的喉嚨,一個一個拔掉她的指甲,敲碎她的指骨,一切磨難無休止地炙烤著她! 她多想就此自戕? 但每當她想到祖祠被楚國百姓夷為平地,先祖屍骨被愚民挖出踐踏、挫骨揚灰,丟入糞池,她就連死的資格都沒有,隻有硬扛! 哪怕皮肉分離、撕心裂肺、粉身碎骨,她也要回到楚國,為莫家正名! 而這一切,你又可曾想象過?” 令肅之身軀一僵,有些不敢相信她的話! 北契王那麼深愛她,又怎麼可能如此對她?! 穆炎捧著他的骨,怔了魔一樣吃吃笑了起來,眼底氤氳上了層層迷霧,濃鬱的讓他看不穿,魔魅陰冷,透著枯槁死氣,那難聽的聲音,猶如一把刀高懸在他的胸口。 “慶元六年,你將那人接了回來。她以為你終於想起了她,可愚不可及的她哪裡會知道,你千方百計將她從北契討回,隻是報複! 你為了彆人,一腳將她踹入了湖裡,冬天的湖水,可真冷,他就這麼走了,你們的第二個孩子。 你痛快麼?令肅之,你痛快麼?!” 他整個心房僵硬無比,伸手想要捂住她的嘴,嘶吼起來。 “穆炎!你給我閉嘴!彆說了!想讓我後悔是麼?告訴你,休想!她是罪人的女兒,我早就該殺了她!早就該殺了她!” “你做的很好,親手殺了自己兩個孩子,從那時,她便恨不得喝你的血,啖你的肉!然她一個廢人,怎能撼動你楚國丞相的地位? 所以她隻能活著,發誓一定要比你活得久,一定要看你不得好死的下場!!!” 說到最後,穆炎放肆大笑了起來,刺耳的笑聲乍響,尖銳的力道穿破了重重冰雪,幾乎駭天動地。 “三年了,從慶元六年到慶元九年,你困了她三年!折磨了她三年!你讓她獲得猶如芻狗!可是……她還是活了下來,她以為她能活的比你久,比你長,然後,目睹你的死! 但是! 最終她卻死在楚國皇後的手裡! 死在那個被你捧在手心,單純可愛如同皓潔月光般的女人的手裡! 你可知道,她有多不甘?! 她的靈魂啊! 一日日徘徊在那埋骨的枯井裡,被陰冷和潮濕腐蝕,潰爛成泥。 她煎熬、折磨、痛苦、絕望! 永無天日! 永無天日!” 穆炎一把抓起雪地中的另一塊骨頭,那竟是頭骨。 “你說謊!你就是莫輕寒!!!” 令肅之失控大喊,鬢角青筋暴起,當真恐怖如同厲鬼。 “她沒死!沒死!因為你就是莫輕寒!!” “我知道!你就是莫輕寒!所以她沒死!” “什麼永無天日!你說謊!!” “你就是想要複仇罷了!” “莫輕寒!!!” 新鬼的低吼和北地的冰寒纏繞著,凜凜吹向令肅之的臉! 那張風華絕代的臉呐,早就被狼群啃得麵目全非,眼珠子都被咬碎,空洞洞的雙眼直直與穆炎猙獰的容顏對視。 穆炎癲狂大笑,一字一頓,染血淬毒。 “所以我從地獄回來了……令肅之!我莫輕寒回來了!哪怕借屍還魂,逆天而行,遭儘天譴!我也回來了! 我說過,天道不叫我入輪回,我便叫蒼生入輪回! 我做到了! 這腥風血雨,終究灑遍了楚國大地的每一個角落,這令人作嘔的腐朽王朝,也終於覆滅! 這朝野上下蠅營狗苟的毒瘤,這些享受著莫家列祖征戰庇護,卻又反之辱之罵之的愚民,全部付出了代價! 還有你最愛的女人,第一美人鳳傾歌,這楚國的皇後,她和她夫君的腦袋,我已砍下當做盛酒的器皿贈給了趙國新君! 活該!!! 所有人,都活該! 哈哈哈哈! 都活該!” 穆炎,不,應該說是莫輕寒大笑趔趄站起,用殘破不全的手高高舉起了令肅之的頭骨,像是要將他的腦袋狠狠砸落。 對,她恨毒了他,死無全屍這種事情,的確應該自己親手來做! 敲碎他腦袋的應該是她,啃食他血肉應該是她,將他踐踏在腳下更應該是她! 隻有這樣才能發泄她心頭之恨! 氣氛猛然拔升到了頂點! 滿溢! 迸裂! 崩潰! 最後一刻,她顫抖著身軀,任由沸騰的熱淚從眼眶中翻滾跌落…… 一滴一滴,還沒來得及融入雪中,便被冷風拂成了冰珠兒。 緊接著,撕心裂肺的哀嚎撕破了曠野的寧靜。 一聲一聲,聲聲泣血。 “令肅之……我好恨你……” 直到此時,令肅之才回過神來。 他想的,不是她所言的一切,而是她眼角落下的淚水。 莫輕寒……她哭了? 這麼多年,無論他如何折磨她,她都沒流過一滴眼淚,現在為何而哭? “彆哭!”他下意識開口命令。 然而那千瘡百孔的人兒好像要哭儘最後的一絲溫度般,歇斯底裡哀哭著,顫抖著將他的頭顱緊緊抱在了懷裡,失力跌入雪中,猶如孩子一樣無助。 “令肅之!我恨你……好恨……令肅之……” “令肅之……令肅之……” …… 聽著那呼喚自己名字的沙啞慟哭,令肅之慌了,前所未有的慌亂。 “莫輕寒!你放開我!我害家破人亡!你害我不得善終! 我和你之間,隻是一場權力的廝殺和博弈! 成王敗寇! 我輸我認! 所以你為何要哭?!你這個虛偽的女人!你給我滾!滾!!!” 他厲聲喝道,想要阻止她,然而陰陽相隔,他的聲音無法傳遞,他的指尖無法觸碰。 隻有灼熱的體溫,抵擋風雪嚴寒,跨過生死,慢慢滲透到他的靈魂深處……讓他驀地想起當年桃花塢邊,那雙眼澄澈,寫滿擔憂的小女娃。 她輕輕抓著他的袖子,糯糯問他還好不好,能不能站起來。 他當時如何作答的? 他忘記了…… 回眸間,滄海桑田。 為何? 為何她早已知曉一切,為何她分明恨他刻骨,卻還要為他拾骨裹衣? 為何這一雙手,這個懷抱,要如此的溫柔? 為何還要用殘破的身軀,斂去他的漂泊伶仃? 為何…… 他能從自己仇人的身上感覺如此暖意? 對待他這個卑鄙齷齪的仇人,為何要像待稀世珍寶一樣小心翼翼? 令肅之不知道莫輕寒在雪原中呆了多久,她哭了多久,他就喊了多久…… 冬日的雪再次簌簌而落,回旋盤踞,入目之景,皆一片白茫,隻有這一抹紅色格外刺眼。 最終,一切完成,她表情平靜捧著他殘破的碎體。 紅的紗,白的骨,詭異的好看。 “令肅之,這是我為了你嫁給你,一針一線縫製的嫁紗,即是為你所製,最後就贈與你吧……” 她輕輕道來,聲音平靜無波,仿佛方才那魂殤之人並不是她。 徒手挖開雪堆,冷硬的土地讓她本就殘破的手鮮血淋漓,沒有指甲的她每動一寸,都是錐心刺骨的疼。 然而她就用這麼一雙畸形的手,生生挖出了一個小坑,將他埋入其中。 培土整墳,緩緩起身,一襲素衣有種臨風而去的虛幻感,她眼中的虛無冷然,看得令肅之一顫。 嫁衣裹白骨,雪葬未亡人。 她葬的是他,還是她? 醜陋的手指將腰間掛著的梨花釀解下,淋在他的墳頭。 “令肅之……這是你最愛的梨花釀,釀入了你的骨血,這最後一壺酒,你且獨自品嘗吧……” 她輕輕一笑,纖長的羽睫淬著冷霜,美得驚人,支離破碎的嗓音,聲聲滾燙。 “知道嗎,我真得很想問問你。怨恨了我一輩子,利用了我一輩子,折磨了我一輩子,你可曾有這麼一丁點……愛過我?” 令肅之怔在了原地,愣愣不能回神。 這個女人問什麼,什麼愛她,他怎麼可能愛她?! 她瘋了! 嚴寒一點點浸入她的骨髓,帶走她身上的溫度,她解下腰間的另外一個酒壺,對著自己淋頭澆下,曬然一笑,如釋重負。 “我就知道沒有,你的眼裡,從來隻有鳳傾歌,哪怕鳳傾歌所愛另有其人,你也不怨不悔。 其實呐,你和我一樣可憐,都是求不得的可憐蟲罷了。 雖心中明了,可到底,意難平……” 令肅之聞不到那是什麼東西,然而當莫輕寒拿出一個火折子的時候,他感覺自己的心臟仿佛穿了一個大洞。 冷風從其中颼颼刮過,錐骨刺痛。 “罷了,我累了……這具本應是屍體的身軀,也該回歸塵土……” “莫輕寒!你住手!死女人!你不是恨我麼!我死了,你贏了,你轉世重生,理應好好活著!” 他大叫起來,伸手去搶奪她手中的火折子,明知徒勞無功也一遍遍嘗試。 就連看見自己的屍體被狼群瓜分,他也不曾如此驚慌失措過。 什麼,淡然、冷冽、睿智、風度,在這一刻土崩瓦解。 她垂眸,血淚從眼角劃過,碎落在他的掌心,滲透蔓延,字字誅心:“令肅之,莫家欠你的,這一輩子已經還完了。你欠我的,我也加倍討要了回來……所以來生,哪怕曆經浩劫戰亂,永世荒涼,我都不願與你再相遇……” 他雙眸圓睜,喉嚨仿佛被一雙手緊緊那捏住,就這麼看著她點燃了消除罪孽的業火。 火舌攀爬過火水,瞬間吞噬了她,殘酷斬斷了兩人的糾纏。 莫輕寒沐浴火中,沒有自哀,沒有掙紮,沒有嘶吼,安靜孤獨的消失在天地之中,直至骨灰燃儘,灰飛煙滅…… 反倒是他,一隻飄萍野鬼立於雪中,空了心,亂了魂。 萬般方寸碎須臾間,往事斷腸係千千結。 那被他強行壓製的情緒迸湧而出,如決堤之水洶湧呼嘯,一個想都不敢想的假設在腦海中轟鳴。 她愛他! 沒錯,她一定愛著他! 喜悅?激動?震撼?還是心如刀絞? 他已經分不清那混沌的思緒,隻能本能大聲呼喚。 “莫輕寒,你是不是愛我?!你一定愛著我!對不對!你給我出來!” “莫輕寒!你躲去哪裡!出來!我知道你愛我!” “莫輕寒!輕寒!!!!!” …… 回應他的,隻有瑟瑟朔風。 直到這個時候,他才知道十餘載過去,自己為何舍不去,為何忘不掉,為何撫不平,為何抹不滅。 現在,那女人的血淚,已成掌心朱砂。 除了嘶吼呼喚,他再也沒有彆的辦法。 一遍遍,一回回,仿若陷入了孽障輪回…… 皚皚白原,天地寂寥。 僅有新鬼一隻,坐在墳頭,一聲聲輕寒,喚到沙啞……
楔子 嫁衣裹白骨,雪葬未亡人(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