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輔看了眼陳懷,猶豫著要不要開口。
“有話直說,不必吞吞吐吐。”朱祁鎮仿佛猜到了張輔的糾結,閉目輕聲道;“英國公,你也是三朝元老。
不會連句實話都不敢講吧。”
不容置疑的語氣,讓張輔眼中突然湧現出幾分激動。
在陳懷驚訝的目光中,他翻身跪地,沉聲道“那老臣今日便謹遵聖命,說幾句大逆不道的話,還望陛下恕罪!”
“講,今日暢所欲言,朕恕爾等無罪。”朱祁鎮淡淡道。
“老臣有一問,還請陛下解惑。”張輔抬起頭,麵容堅毅道“今日陛下為何不殺也先?”
“一個個的都是殺胚。”朱祁鎮歎氣道“砍了也先,能得到什麼東西?
咱們這一戰雖勝,但並未讓瓦剌傷筋動骨。
宰了也先,豈不是在幫助脫脫不花一家做大?
到時瓦剌各部徹底擰成一股繩,可比現在要難纏的多。”
“那陛下以為如何?”
“不是朕問你麼,怎麼成你問朕了?”朱祁鎮眼皮微抬,見張輔一副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模樣,隻能耐著性子道。
“留也先一條狗命,派人把信給脫脫不花送去,告訴他如果不想也先回去跟他爭權,就老老實實拿點好處出來。
不然朕不介意派兵幫也先東山再起。”
“啊?”陳懷有些不甘心道“那咱們就要一直養著他麼?”
“當然不是。”朱祁鎮換了個舒服的姿勢,懶洋洋道“過幾日,再派人給忠於也先的部落送封信。
朕就不信,也先父子經營瓦剌多年,就沒有幾個忠心耿耿的部下。
告訴他們,如果不想被脫脫不花吞並,就乖乖拿出誠意,朕可以考慮把人給他們送回去。”
張輔聞言一震,仿佛第一次見朱祁鎮般仔細打量了他一番,眼中那股探究的意味逐漸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極其複雜的神采。
激動、興奮、還摻雜著些許的不敢置信。
陳懷則是恍然大悟道“臣明白了,陛下高見!
如此一來,咱們就可以左右逢源,誰出的價更高,咱們就人給誰!”
朱祁鎮聞言歪過腦袋,看著陳懷那張有些期待誇獎的臉,輕聲道;“陳懷。”
“臣在!”陳懷心中暗喜,聲音中多了幾分得意。
“當個殺胚挺好的。”朱祁鎮歎氣道“動腦子確實有些為難你了。”
“臣愚鈍!”陳懷跟著跪了下去,惶恐道“還望陛下恕罪!”
朱祁鎮沒有理他,繼續道“放回去,怎麼可能。殺我大明將士,朕豈能容他?”
朱祁鎮的語氣很輕,但其中的殺意卻讓張、陳二人呼吸一窒。
片刻的死寂後,張輔終於收攝心神,沉聲道“陛下,老臣以為不妥。
我大明乃天朝上國,若是出爾反爾,恐遭天下人恥笑。
朝中諸公,恐怕也......不會認同陛下的做法。”
朱祁鎮看著軍帳空處,緩緩道“都起來,坐著說。”
“謝陛下,那臣就直說了。”張輔起身認真道“其實臣的想法和朝中諸公一樣。
此時的大明,不能再戰了。”
“原因。”
“陛下可還記得,正統二年直隸巡按禦史李奎上過的一封奏疏?”
聽到這話,朱祁鎮皺眉想了想,才輕聲道;“‘沿海諸衛所官旗,多克減軍糧入己,以致軍士艱難,或相聚為盜賊,或興販私鹽。’
但他上奏的隻是沿海衛所情況,這麼說......北方衛所也好不到哪去?”
張輔苦笑著點了點頭,“此次瓦剌南下,雖說占了先機,我軍毫無防備不應該敗得這麼慘,更不應該讓陛下親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