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外。
朱祁鎮坐在椅子上,以手抵頭,眼睛微閉,對周圍的哭喊聲充耳不聞。
孫皇後坐在他身邊如坐針氈,看著自小一手帶大的兒子變得如此陌生,她一時間都不知該說什麼好。
在兩人麵前,朝中眾臣按文武分列兩側,胡濙一直偷偷看向身側的鄺埜,心中滿是不解。
朱祁鎮隻是親征了一趟瓦剌,回來之後怎麼變成這副樣子了?
他很想從鄺埜身上得到答案,誰知鄺埜如老僧入定,閉著眼睛超然於外,根本不理會胡濙的暗示。
胡濙更疑惑了,見始終得不到回應,便將目光投向隨軍出征的其他大臣。
王佐和他對上目光,隻是寬厚一笑,便默默低下了頭。
曹鼐倒是眉頭緊皺,當迎上他的目光時,卻低頭輕歎了口氣,將腦袋挪到了旁邊......
胡濙感覺他此時就是個災星,無論看向哪,目光所至之人,都會不動聲色的挪開視線。
眼見眾人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胡濙的臉色越發嚴肅,想了想出列躬身道;“陛下,臣有話......”
“滾回去。”朱祁鎮眼睛都沒睜開,語氣十分不耐煩。
此話一出,包括孫太後在內,京城留守之人全都懵了,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睛。
隨軍出征卻露出“果然如此”的苦笑,無奈的搖了搖頭。
胡濙傻愣在原地,良久才反應過來朱祁鎮在和自己說話,氣得整個人都抖了起來,指著朱祁鎮顫聲道下緣何辱臣!”
朱祁鎮睜開眼睛,看見是胡濙後也愣了下。
壞了,罵人罵順嘴了。
這老儒好像是托孤重臣,四朝元老,在朝中頗有威望,算得上是國之柱石。
朱祁鎮越想越尷尬,見胡濙的臉已經氣得通紅,他想了想,便裝作什麼事都沒發生一樣,熱情笑道“胡尚書可有本奏。”
聽到這話,胡濙的臉瞬間變成了赤紅色,他捂著胸口劇烈喘息了幾下,艱難道下,若臣有罪,陛下責罰,臣心服口服!
但如今臣無故受辱,陛下還裝作無事發生,前據而後恭!
臣今日倒要冒死問問陛下,您究竟是何意?!”
之過,胡尚書莫要氣壞了身子。”朱祁鎮安撫道“朕剛從戰場上下來,金戈鐵馬之聲猶在耳畔,那股戾氣還未消散,胡尚書不要見怪。”
“皇帝,這就是你的不對了。”孫太後聞言跟著打圓場,“你身為天子,當正身率下。
老身知你被沙場感染,身上凶戾之氣重,但你也不能對胡大人口出惡言啊!
胡大人,皇帝畢竟年少,初上沙場變得粗豪些情有可原,您就不要為此生氣了。”
有孫太後說軟話,加上朱祁鎮親口認錯,胡濙的氣已經消了大半,但還是嚴肅道。
“陛下,刀兵不詳。
陛下身為天子,垂範天下,若是被沙場戾氣所染,勢必有損天子威嚴。
今日之事,更是證明了老臣的話。
陛下,老臣建議,從今以後莫要再行親征一事,一是您的安危關乎江山社稷,不宜以身犯險。
二是大明如今需休養生息,不宜再啟刀兵。
老臣些許愚見,望陛下明鑒!”
聽到這話,朱祁鎮嘴角的笑容依舊,但眼中的笑意已經蕩然無存。
他點點頭,淡淡道“朕知道了,此事擇日再議。”
“陛下,臣還有一......”
“陛下!”跪伏的官員中突然響起一個尖銳的聲音,“陛下,奴才有話要...砰!”
拳肉碰撞聲後,聲音消失,緊接著便是一陣低低的、如落敗野狗般的嗚咽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