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闊苦笑,道:“不過是街頭巷議,無稽之談,諸位太醫殫精竭慮照顧小女,勞苦功高,但陛下擇心仁厚,感激涕零,萬死難報。”
行,還算他不糊塗。
景成帝道:“你家的黃牡丹也不算小了。”
姚闊道:“是,再過一兩個月便要及笈了。”
“朕救的是她,便是謝恩,也該她親自來謝。你這當爹的管得太多了吧?”
姚闊被噎得無話可說,難堪了一瞬,道:“小女才醒,精神不濟,等她稍愈,臣定然讓她進宮叩謝天恩。”
頓了下姚闊又道:“謝恩隻是其一,臣此來,實為請罪。”
景成帝抬眸瞥他一眼,擱在膝上纖長的手指輕叩了下,預示著他心情不錯,並沒有被打攪的煩躁。
他曼聲道:“請罪?卿何罪之有?”
“臣無詔入京,罪該萬死,懇請陛下降旨重懲不怠。”
景成帝嗬了一聲,隔著銅製金釉三足香爐裡冒出來的香煙,他的神色也變得悠遠澹然,像是台基之上被萬民敬仰的神祗,透著幾分冷漠和疏離。
他道:“彆說,你的確有些日子不曾回京,朕也怪想念愛卿的。”
姚闊麵皮發漲,以首頓地,愧疚難言:“臣有愧陛下信重,惶恐不已。”
景成帝啪一拍桌案,冷聲道:“知罪你還犯?知法犯法,罪加一等你知不知道。”
姚闊無奈的申辯:“陛下,微臣實是有苦衷。”
景成帝不容他分辨:“苦衷,好你個苦衷,就為了你閨女,你不惜違反朝廷旨令,不經宣召,私自入京?你也近不惑之年了,不是愣頭青毛小子,凡事孰輕孰重,心裡自有考量,難不成還等著朕教你不成?”
姚闊傷感的道:“小女性命憂危,臣實是心急如焚,這才明知顧犯。陛下,您也知道臣子嗣艱難,成親近二十載,膝下隻有這麼一個女兒。知她性命垂危,臣若不理不睬,那何堪為人父?”
景成帝氣得鼻子都要歪了,他皮笑肉不笑的道:“你倒是全了為人父的擔當,那你又何堪為臣呢?你不是販夫走卒,一味的隻顧兒女情長就夠了的。
你姚家世代深受皇恩,高官厚爵,大楚朝對你們姚家,對你不曾有任何慢待,你隻顧著你的女兒,又置天下萬千百姓的兒女於何顧?”
姚闊苦笑道:“臣深知有負皇恩。”他捧出印信,道:“臣自知萬死難酬其責,不堪擔當大任,也無顏再愧領皇恩,請陛下重罰。”
景成帝一拍龍案:“姚平野,你能耐了哈?犯錯的是你,朕竟然都說不得了?罵你兩句你就要給朕甩臉子使性子,這是想拿辭官威脅朕不成?”
姚闊無耐:“臣不敢。”
到底要他怎麼樣?
不該犯的罪也犯了,他已經束手就擒,任打任罰,陛下還不依不饒,是非得逼著他自刎謝罪唄?
他低頭,可惜進殿前腰間挎刀就已經被收繳,他想自刎也做不到。
景成帝問他:“我問你,今日你肯為了你女兒的病,千裡奔襲,私自入京,他日有人以你女兒為質,要你背叛朕,你待如何?”
姚闊毫不猶豫的道:“臣時刻記著陛下的恩威,不敢有忘,邊關平安無事,臣自然焦心妻女,可事涉家國安危,臣一家上下俱可犧牲。真到了那時,臣就是粉身碎骨,也必定護得陛下周全。”
這話說得倒還中聽。
景成帝不懷疑姚闊的忠心,但他此舉風氣不可長,憑他再心有法規,可因小失大,因私廢公就是不行。
他冷笑道:“你當我是三歲小兒,信你這等狡辯巧言?你女兒有姚夫人照料,又有朕親派的太醫,你尚且憂心不安,真到了她性命攸關的時候,你哪兒還有心思忠君愛國?”
姚闊挺身,目光堅毅的道:“陛下,事有輕重緩急,臣心裡有數。”
景成帝盯著姚闊看了好一時,冷沉的臉色終於有所和緩,擺一擺手,道:“平野,這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你彆辜負了朕對你的厚望。”
姚闊以頭深深叩地,道:“臣不敢。陛下所言,臣一字一句,銘記在心,不敢有忘,臣發誓,僅此一次,下不為例。”
景成帝歎了口氣,道:“罷了,既已知罪,那就下去領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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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有國法,姚闊知法犯法,罪加一等。
景成帝雖說稍加留情,可這懲罰仍舊有點兒重,姚闊被降了一級官職,又罰了三年俸祿,還被打了一百軍棍。
饒是他長年打磨筋骨,可這一百軍棍也不是輕易受得住的,打到七十,他就已經昏死過去。
聖旨隨後就到了姚家,景成帝命姚闊連夜出京。
竟是半點兒體恤和憐憫都沒有,哪怕他病,他死,也得死在邊關駐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