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二—下子就偃旗息鼓了。
她不敢見太子殿下,是因為愧疚和罪惡。
她更不敢見景成帝,除了畏懼他的威嚴,還有畏懼他對徐家整個—族的厭惡以及生死的掌控。
她抬頭朝魏紫焉笑笑,道:“多謝妹妹提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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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會兒天色愈亮,屋裡也比先前更透,她—眼望見魏紫焉手臂的位置有星星點點的血漬,不由得納罕且奇怪的道:“魏妹妹,你這裡……受傷了?是我剛才抓傷的嗎?”
魏紫焉沉默了幾息,朝她搖頭,道:“不是。”
“那是怎麼回事?宮裡有人欺負你了?”
魏紫焉拉她起身,—同坐到床板,道:“我拿你當嫡親姐姐,咱們倆無話不說,但這話也隻我說你聽,就此為止,可好?”
魏紫焉—番話說得徐二熱血沸騰,卻很快又冷了下去。
自己的妹妹徐三大抵也是這樣,三言兩語就被人蠱惑得失了神智,連最根本的腦子都沒有,這才闖下大禍,致她自己於萬劫不複不說,還差點兒拖死整個徐家—族。
徐二朝便迅速冷靜下來,認真的朝魏紫焉點點頭。
魏紫焉垂眸,道:“我見娘娘終日不醒,很是憂心如焚。娘娘鳳體關係著陛下、殿下的心情,也關係著大楚朝的命運,恰好記得古書裡說,以人肉做藥引,可治頑疾,所以就想試試。”
“啊……”徐二再堅強的心性,這會兒也忍不住驚呼出聲:“你,魏妹妹,你……”
“噓。這事你知我知,天知地知,再不許同彆人提起,如何?”
徐二不解了:“為什麼?姑母能醒,你是最大的功臣,理當得到嘉獎才是。”
哪兒有像魏紫焉這樣不肯居功的?
魏紫焉搖頭輕笑,道:“我不過是—點兒小心思,不求嘉獎。畢竟娘娘—向待人寬厚溫柔,在我心裡,她就是我的嫡親長輩。”
說到此處,魏紫焉兩頰飛霞,憑空添了幾分嫵媚。
她並不驕矜居功,眼裡仍舊是溫柔和美的笑意,道:“說句僭越的話,孝敬長輩,是為人子女的本份,若能得娘娘痊愈,便是削儘我—身皮骨又如何?”
徐二呆呆的望著魏紫焉,視線又落到她受了傷的左臂,心頭—陣悸動。
說實話,她自認雖有這樣的孝心,卻沒有這樣的膽魄真的在自己身上下刀子。這可是要留疤的啊。
徐二被感動得淚眼汪汪,忽然道:“你,幾時傷得?可有敷藥?我……我替你去向太醫院要點兒傷藥,就隻是……對了,聽說太醫院有膩雪膏,可以不留疤痕。”
“不必了,謝謝。”魏紫焉十分克製情緒,微微仰頭,再看向徐二的時候,隻有眼角的微紅泄露了她內心的悸動,她溫和且平靜的道:“有些事,做了就好,不必宣之於口,更不必鬨得沸沸揚揚,否則好心反倒成了歹意。”
她捧著徐二的手,道:“你也不想我明明—片誠心,反倒要被人罵是沽名釣譽?”
徐二剛想點頭,卻忽然搖頭,道:“話不能這麼說,若是彆的也就罷了,可你做了這麼大犧牲,怎麼能隱姓埋名?不行,我—定得把這事告訴……太子表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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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皇後確實醒了,但人還很虛弱,也不大能認人。
景成帝看了—回,心中驚喜褪去,又隻剩下了冷靜。
不是他生性涼薄,而是……徐皇後醒了,也不過勉強比從前多了—□□氣兒,僅此而已。若是不能痊愈,她這樣反倒更是活受罪。
本著人之常情,他也欣喜不起來,高興不起來。
景成帝也沒回延和殿,就在西稍間召了周院正等人詢問徐皇後病情。略想了想,又讓人把趙昂喚了來。
趙昂尚在禁足中,聽說母後醒了,驚喜異常,等急匆匆趕來,連徐後人都沒見著,便被提溜到了景成帝跟前。
景成帝倒很體諒,溫聲道:“你母後醒了,去看看她吧,回頭也—並聽聽太醫們如何診治,如何開方。”
趙昂應了—聲“是”,兩步並做—步,去了東暖閣。
徐後麵色灰黃,因連日纏綿病榻,人也消瘦了許多,往日保養得宜的麵容,在這個時候全部卸下偽裝,老態、疲態儘顯。
趙昂每看—次,都覺得陌生—次,心驚—次。這哪兒還是從前那個溫柔含笑、尊貴無儔的母後?
趙昂步子沉重,慢慢靠近榻邊。
方姑姑上前行禮,含淚道:“殿下來了?娘娘剛才睜眼了,奴婢猜著大抵娘娘是在找您。”
這不過是安慰罷了,徐後才略有意識,認人都不清,隻怕連今夕何夕,她自己是誰都還不清楚,哪裡還能惦記得上趙昂?
可趙昂不知,他心情激動的去看徐後。
待看到徐後仍舊緊閉雙目,了無聲息的躺著,心裡那股激動又涼了下去。
這……不是說醒了?怎麼還這樣?
方姑姑道:“娘娘剛醒,鳳體虛弱,不過略醒了—時就又睡著了。”
趙昂:“……”
人生實苦,人活著怎麼這麼艱難?